梅幼白没想到自己这张嘴巴这么灵验。
第二天,她来到虚空阁。
院前花树下的泥土微微潮湿,一看就是师尊又浇过水了。
她倒是意外,师尊竟然能起个大早。
一番惊讶之后很快又是好奇。她早就不是初入山门的那个梅幼白了!被罚跑还不知道原来师尊也从来不早起!
师尊竟然早起了!
平常她来的时候,师尊还在睡呢。然后她便权当是晨练,一面练剑一面等美人师尊悠悠醒来。
她叩门:“师尊?”
吱呀一声,门开了。
清华如月的师尊,清晨也在发光。梅幼白赞叹道。
“准备好了吗?”喻奚却开门见山道。
梅幼白错愕:“准备什么?”
“剑。”喻奚依旧惜字如金。
梅幼白还没回味过来,喻奚便道:“跪下。”
她下意识便直挺挺一跪。
她现在无条件服从喻奚指令已经成了习惯。
这三个月,她可跪下过无数次了。
喻奚这人,不喜欢多开口骂人,永远都是一句清洌洌的:“跪下。”然后就是木条伺候,幸好她皮实。
这就是人狠话不多吧,梅幼白含泪想。
大清早的,她一没做小动作,二没分神,又是干嘛呀?
她抬头委屈道:“师尊,你......”
然后就被一道白光闪瞎了眼。
梅幼白瞠目结舌。
她没看错吧,剑,是剑!
不是师尊的孤华剑。
她才品出点味道。然后狂喜道:“这是......”
“你的剑,”相较而言,喻奚平静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看一眼手里的剑,顿了顿:“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你的。”
梅幼白惶恐,点头如捣蒜:“不不不,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伸手去接。
喻奚眼风一扫,不知从何处飞出来那熟悉的木条,“啪”一声打在梅幼白手背。
下手不重,但是可见红痕。
梅幼白嘶一声,缩回爪子,倒吸一口凉气,倒是没敢再轻举妄动。
“看它认不认你。”喻奚道。
喻奚蹙眉。
虽然他知道结果,但是还是要走走过程。
果不其然,少女手指乍一碰到那剑,那剑便耀出青光。
喻奚长眉微舒。
梅幼白本来还有几分怀疑和不自信,此刻全化作欣喜。
她双眸如小火苗:“师尊!你看!”
喻奚颔首:“嗯。”
梅幼白便跳起来把剑配上。
那剑如水青,通体碧绿。
分外衬她。
喻奚满意道:“未完成授剑,你太急躁了。”
少女便乖乖又跪下了。
梅幼白心里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只听喻奚声音如银箭破空:“按剑。”
梅幼白霍然按剑,低头半跪,热血沸腾。
“按剑,如尔所愿,以此剑,护卫人世,护卫正义,戮妖魔,屠鬼道,铲奸除恶,感应天地,怜惜草木,扶正祛邪,成仁取义。以稠红洗道义,以丹心化邪祟。于乾坤浩大中涤荡清气,以凡胎之身斩杀世间之恶,降灭太古之妖。使善念相承,使恶念俱灭。”
梅幼白头更低:“弟子谨记。”
“正心,诚意,仁爱,豁达。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用舍由时,天高海阔来日方长。劈落生死,斩断是非,沧浪浮沉,决绝爱恨,是为剑。”
喻奚眸色深深,如同深渊凝视,她头皮发麻:“可能做到?”
梅幼白犹疑片刻,坚定道:“能。”
“好!”喻奚颔首赞许。
“幼白,何谓剑修?”他玉色手掌抚上她发顶。
梅幼白恭敬答:“以剑修身。”
这是不离天通言。
喻奚摇头:“还有。”
他声音清朗:“此身,与剑同在,此身,与剑同化。以身为剑,方为剑修。”
梅幼白一震。
以身为剑?
她脑海里似乎有遥远而模糊的声音。
“弟子谨记,道义为上,仁义为上,遇此,情义恩仇皆为虚幻。”
她便不知不觉随着这声音,与此刻重叠,恍然如梦:“弟子谨记,道义为上,仁义为上,遇此,情义恩仇皆为虚幻。”
喻奚讶然掀眸看她。
她抬头惶惑:“师尊,我说错了吗?”
喻奚闭上眼睛:“低头。”
她照做了,惴惴不安听见喻奚开口艰涩:“没错。”
她方才安下心来。
她感受到自己发顶的手浸凉似竹溪中月:“今日起,汝名清河。”
清河,清河。她喜悦万分。
“清河,一剑清气长虹,一剑河斜月落。一剑清风峻节,一剑河清社鸣。”
“持剑!”喻奚收回手掌。
她掌心铭刻青色剑纹。
她持剑开锋。
剑光映照少女眼眸。
好利的剑!她暗叹。
“器无好恶,利害在人。”喻奚道,“你要记牢。”
她兴高采烈点头:“是!”
喻奚长叹一声。
惟望,不负故剑。
“起来吧。”
梅幼白起身,才发现喻奚面色苍白如纸。
她担忧道:“师尊,你怎么了?”
“无妨。”喻奚道,“你且去吧。”
“今日收队,你和望暮一同也好。”
梅幼白点头:“好。”
她目光中都是担忧:“那师尊,我扶你进屋。”
“不必。”喻奚推开她,“你们将要下山历练,你要清楚任务。”
梅幼白坚持扶他回屋,才罢休。
她只感觉与清河剑一见如故,彷如故人。
御剑行空便到了锢惛台前。
虞渊遥遥便感受到了那熟悉剑气。
他眯起凤眸,便见青衣少女御剑行空,准备下剑。
来自清河的杀意。
他震落了那初生剑识的初期清河剑。
梅幼白险些摔下来:“你做什么?”
“……呵。”
他还记得,后来清河剑划过他胸膛,险些刺穿了他的心脏。
很不悦的感受。
震怒之下,他那天掏穿了十个俘虏的胸膛。
那青衣剑修,剑势精妙。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清河一剑,无出其右。
她还是清河剑的主人。
虞渊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手中的无怨发出啸鸣,它也认出来了过去的宿敌。
清河不依不饶地嗡鸣。
梅幼白低喝:“清河!”
怎么能惹金大腿爸爸呢?!不懂事儿!
妈妈做任务都还要依仗着大佬呢!
清河委屈。
这一声低喝,把虞渊身上的杀意浇灭。
他被取悦到了。
“不错,听话。”他称赞道。
梅幼白以为他说剑,不免有些骄傲:“虞师兄,师父才授的剑。我也有剑了。”
虞渊点头,默默腹诽,和他出去做任务,她哪里有拔剑的机会。
有没有也无所谓。
梅幼白四望:“咦,我们的人呢?”
虞渊面无表情:“在这儿。”
梅幼白愣了愣,然后拍拍虞渊肩膀:“哈哈哈,这儿没人啊,虞师兄你也会开玩笑啊。”
虞渊挑眉。
梅幼白猛然想起这人的洁癖,哂笑着缩回手。
然后她听见虞渊道:“你不是人?”
她这才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就只有我们两个?”
虞渊不置可否。
梅幼白脱口而出:“为什么?”
“哦,”虞渊冷漠道,“他们都觉得你太废物了,我又是第一次带队,都不愿意来我们队。”
梅幼白义愤填膺:“怎么这么那啥眼看人低呢。”
“我哪里废物了?”她悻悻道。
她明明是这一次的状元好吗?
“不过,的确没有才入门三个月就出去做任务的先例。”虞渊道,“喻奚长老不让你去也是对的。”
“那也不对啊。”梅幼白寻思着,“你这么厉害......”
虞渊撇她一眼。
梅幼白便收声:“好吧,都怪我。”
她垂头丧气。
谢无杳此时才看见他们,便对周遭师弟师妹们道声失陪,便走上前来。
“小梅花,你怎么了?”他见梅幼白垂头丧气。
“啊,无杳师兄。”梅幼白叹口气,“没人愿意来我们队啊。”
“啊?”谢无杳一怔,随后收到了虞渊的眼神威胁,了然道,“啊,没事的。”
“两个人也可以组队的。”
虞渊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
他方才已经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十余个师姐师妹和师弟了。
煞神之威名,于是再无人敢轻易进犯。
他只能忍受梅幼白而已。
梅幼白,必须由他亲自好好看着。
那些闲杂人等,他懒得分神。
连飞舟眼睛虽然不好,但也远远就看见一面旗帜似的站在广场上的虞渊,心里一动,怕不是虞渊真的要下山历练吧。
然后一个清晨过去了一半,他也目睹了虞渊拒绝了那么多个人,心里越发微妙。
他见谢无杳走过去,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未料他才离着人群和虞渊打个招呼,虞渊竟然提着梅幼白掉头就走?
没必要吧?他愕然。
谢无杳笑眯眯走过来:“你输了。”
“这次的任务,我们队的食宿,你包了。”
连飞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任务,是随机分配。
由于虞渊的等级较高,因此拿到手便是甲等任务。
虞渊展开图卷,梅幼白探过头去瞧。
杀恶鬼。梁家村。
梅幼白啧啧道:“让师兄去杀恶鬼?也太屈才了吧。”
虞渊将图卷一收,冷漠无情看她一眼。
梅幼白住嘴。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梅幼白问:“这个鬼……很厉害吗?”
虞渊扯了扯嘴角。
“杀了五十多个人。”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