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霾敲门进来书房，向星尊点了点头，转身淡淡地看雅鸾一眼：“跟我来。”
快走几步紧跟在帝霾身后，雅鸾乖巧地和他一起转过大厅的走廊，走到尽头的楼梯间，帝霾示意她跟他走上台阶。在上楼梯时，雅鸾才发现这座建筑的中心区域是一座有着玻璃幕墙的庭院，庭院中心种植着一颗高大的红树，蓬勃的冠叶直抵房顶。红树脚下参差种植着一些花草灌木，层层叠叠开放着各色的花团。隐隐约约能看到中庭绿意盎然的草坪上趴着一个看书的身影，距离有些远，雅鸾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这边。”帝霾语气平淡地提醒她。
抱歉地回过神跟上帝霾的步伐，雅鸾走上二楼，这才发现整个环形的二层似乎都被安排做了星尊门徒生们的卧室。有些卧室的门上挂着带有屋主名字的小牌子贴着些贴纸，有些则没有。停在一扇没有挂门牌的白色屋门前，帝霾推动把手开门。
“你住这里，”帝霾走进卧室，视线扫过雅鸾沾着血污的手，替她打开浴室的门，“浴室在这边。”
丢下这寥寥数字的介绍后，帝霾就替她关上房门默默离开了。
雅鸾进屋，脱下磨破脚的鞋子。环视周围一圈，房间很空旷，有大大柔软的床，衣柜里只有一些没挂东西的衣架，空架子上摆着花瓶。卧室里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洒落进来干净明亮。路过梳妆台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只想赶快洗个热水澡。
光脚走进浴室，瓷质的地板有些凉，雅鸾不由得蜷起脚趾。边往浴缸里放热水，边一件件脱下身上沾满血污尘土的脏衣服。等水差不多放满，雅鸾小心翼翼地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在可以接受的温度范围内，就轻轻滑坐进满池热水中。
暖意沁入心脾，缓解了酸痛的肌肉和迟钝的心情。雅鸾感觉眼皮沉沉的，靠着浴缸边闭上了眼睛。
就在雅鸾困意袭来快要睡着时，却有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撞开浴室门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身影有一头耀眼的红发，看上去似乎比雅鸾还慌乱，她用双捂住眼睛，大声解释：“不要怕不要怕！我也是女灵！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啊啊啊你到底是谁啊！”雅鸾的困意一扫而光，此时赶紧把身体全埋进水里，只露头在水面上，双手上下挥动一时不知道应该捂哪里比较好。
浴室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吵闹声音逐渐安静下来，红发女妖灵把挡在眼前的双手偷偷岔开两条缝：“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一定知道我二哥都焕吧，他和你父母是老朋友。我和我哥都焕原来都住在漱火雨林，是一家的狐族。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呢是燃砂，是会燃烧的砂糖，本质很甜，但发起火来就会超级可怕哦。”
燃砂元气十足地自我介绍完，双手贴着浴缸沿，向着浴缸里的雅鸾眨了眨茶金色的大眼睛，好像在暗示她，该轮到她自我介绍了。
“呃，燃糖，不是，燃砂你好，”雅鸾挠挠湿漉漉顶着泡泡的头顶，此刻光溜溜的“坦诚相见”让她紧张地有点语无伦次，“我，呃，我叫雅鸾，是来自月雾溪谷的羽族妖灵。”
“关于你这些我早就听我哥都焕说过啦，我哥他是瘦高个子，长了三条华丽的大尾巴，沉稳踏实还特别友善热心，外出游览过超级多地方，对美食品鉴也很有造诣，写了很出名的游记，我们狐族那边都叫他雪睿郎君。我是想知道我哥他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嘛……”
僵死的脑筋转了一转，都焕，这个名字突然在脑海里激起一层回忆。依稀记得有个白毛的狐狸大哥哥隔几十年就会来月雾溪谷度假，因为没长翅膀懒得上下藤梯，干脆就整天宅在巢榕上。白天带雅鸾薰雁在民居周围疯跑，只要看到漂亮的羽民姑娘路过，都焕的三条雪白大尾巴就会摇动如风车。而且饭量很大，但是是没良心肚，吃多少也不长胖。爸妈说过都焕为了看美女吃美食，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待很久，总是四处闲逛，遇到喜欢的就会写日记记录下来……好像差不多能对上？
“都焕身为狐族妖灵，毕生追求的四种艺术是？”
“美色、美食、美梦、美景！”燃砂脱口而出。
“你果然和他是一家！”
但都焕有提起过他有个叫燃砂的妹妹吗？雅鸾陷入沉思，都焕仅有几次提及兄弟姐妹们时说的都是什么来着？好像只说过兄弟姐妹太多，还一个个都太爱说话，叽叽喳喳吵得脑壳痛所以根本不想回家。有个最崇拜他的跟屁虫小妹，傻傻的，他走到哪儿都跟着要帮他拿衣服。
“他跟我们说过兄弟姐妹里最喜欢的就是你，也和你最聊得来，夸你单纯善良还很勤劳。”雅鸾一本正经，只是美化了一下，可不算说谎。
燃砂听得脸红红，眼睛闪闪，甚至还凑过来抱紧雅鸾蹭她的脸颊：“真的吗！谢谢你哦！其实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星尊出门了，他还要我嘱咐你，换完衣服后下楼来吃点东西再去房间休息。”
“我知道了，燃砂，可你一直站在这里，我不好换衣服……”
“不好换吗？这个衣服其实还蛮好穿的，要不我帮你换也行。”
“……？”雅鸾眯起眼盯她，怀疑她在装傻。
“好啦不逗你了，”燃砂噗嗤笑出声破了功，把换洗衣物放在毛巾架上，转身出了门，还不忘站在门外探出半个头，坏笑着逗她，“不要觉得这次是我占你便宜了，下次让你看回来，你还有的赚呢～”
有什么了不起！雅鸾气鼓鼓：“我还没到120龄呢，我们走着瞧！”
这场闹剧结束后，雅鸾稀里糊涂洗完澡，换上家居服，把湿头发盘起来用毛巾包在头顶，打开门走到走廊上才发现，她还不知道餐厅在楼下的哪个地方。
雅鸾在走廊上徘徊了一阵，犹豫要不要敲开其他门徒的屋门问问他们。她右手边的屋门上挂着门牌，上面画着可爱的小鱼，写着屋主的名字：濯央。伸手轻轻敲了敲屋门却没有反应，濯央好像没在。
左手边是……帝霾的房间。门牌上非常简练的只刻了名字，毫无装饰。雅鸾其实有点害怕这个话很少的戮族少年，毕竟在羽族的童话里，戮族都是作为反派角色出场的，和暗灵、巨怪、食脑精并列，常年被编成故事用来吓唬不听话的羽民小孩。但雅鸾向来致力于打破妖灵族群的刻板印象，再三鼓起勇气，伸出的手指还没碰到房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主要就是想问一下餐厅在哪里！“雅鸾还是被吓到，后脖子的头发好像都立起来了。赶紧一口气说明了来意，也不知道帝霾听清楚没有。
“来。“帝霾没理会她的慌张，走到前面带路。
沉默地转过走廊，沉默地走下楼梯，沉默地绕过楼下几个房间。帝霾先走进餐厅，站在餐厅里的长桌前等她，顺手拉开座椅方便她入座。雅鸾赶到桌边坐下，帝霾去厨房帮她端来水和一些简单小食，然后沉默地坐到了她对面。
“……”雅鸾虽然饿到肚子都叫了，但被帝霾盯到大气不敢出一声，她指指面前的食物，小心发问，“那个，你要吃吗？”
“……”摇头，然后依旧是窒息的沉默。
实在是饿急了，雅鸾干脆不管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面前的食物。除了一些水果外，餐盘里还有一些雅鸾之前从来没有在巢榕上吃过的食物，香香软软夹着肉片菜叶和调味的酱汁，薰雁也一定会喜欢吃的。
不经意又想到薰雁，雅鸾的心咯噔一下，在泪水还没涌出眼眶前，捧起水杯喝水，挡住自己悲伤的面庞。
“弄伤你，我很抱歉。”帝霾突然开了金口，指指雅鸾耳边被他用阅雾不小心弄断那一撮头发。
雅鸾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为了掩饰泪眼慌张地摸了摸断发：“你是说这个吗？没关系，而且是我先没看清敌人就发动攻击的，你只是合理反击。其实我们羽族的女孩子不太在乎头发，但男性羽民就不同了，甚至我们那里还有一句谚语说：‘男断发身死，女断发成皇’……”
想到薰雁的断发，雅鸾又一次哽咽了。她还是继续吃着食物，但咀嚼起来混有泪水的苦涩味道。
低着头，却感觉有一双指尖微凉的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雅鸾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帝霾往她脸颊上贴了什么。原来阅雾割断头发时，也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痕。
“贴了创可贴，”帝霾淡淡地说，“伤口会好起来。”
时间不是抚平一切伤痛的良药，时间其实也根本不能疗愈创伤。伤口仍在那里，我们都知道，都记得，触碰起来也依然都会痛到掉泪。但总会好起来的，真正能治愈苦难的药品虽然不是时间本身，但却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出现。
“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