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并不富裕,但林渔夫妇还是把全家翻了个遍,勉勉强强凑出了一桌子九道菜。即使是年关,上蜀普天同庆之时,林家也吃不上这么盛大的宴席,里面有些食材甚至是林渔拉下脸面从友人家借来的。
林渔也知道两位大人吃不了这么多,但他听说宫里的贵人一餐都是要这么吃的。林渔怕两位觉得菜少了贬低了身份,就一咬牙硬是把九道菜做出来了。
宴席备好,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林家三人站在桌子一旁低着头。林渔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几眼,然后怕被察觉,看一眼之后就立马低下头。每道菜刘毕都只尝一口,然后就放下筷子,皱着眉头,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动静。
刘毕示意余白也尝尝。坐在旁侧的余白也拿起筷子,照着刘毕的样子,把每道菜都尝一小口。林渔见两位大人都没有吃的想法,不由得心痛不已。他当时提出设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觉得两位大人一定看不上自家的粗茶淡饭,顺着意思就走了,谁能想到那位殿下直接应下来了。
没办法,林渔只能硬着头皮把饭菜备上了。看样子这桌饭菜是全要浪费了,林渔暗暗想着,热一热或许还能吃上一天。
刘毕看着余白,愣愣地问:“余白,你说宫里的东西真的就比这里的好吃吗?”余白听出了刘毕话里的意思,笑着回答道:“你纠结这个干什么。依我看呐,这和宫里的那些也没什么区别嘛。”
刘毕听着也笑了,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没什么区别。”说完,刘毕眼神一暗,低声说:“可是你我这般认为又能如何?天下人都不这么认为!”余白苦笑着说:“千年以来,这种观念深入人心,又岂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余白发现刘毕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刘毕沉声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余白下意识地接了下去:“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毕的眼睛越来越亮,激动地说:“这是夫子的话,也是我想说的话!余白,我,要做这上蜀的蜀帝!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夫子?我们一起,让上蜀人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让满朝文武,以民为本,所作所为皆用之于民!”
听到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林渔吓地差点瘫倒在地上,心里想着会不会被两位大人灭口。余白看着神采飞扬的刘毕,一时间不由得心驰神往。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叔?你家里来客人了?怎么这么热闹?”突然被打断,刘毕也是不满地看向那人。那人约莫三四十岁,一身劲装,正好奇地打量着刘毕和余白。
看着那人如此无礼,林渔连忙向刘毕解释道:“大人,那人叫胖虎,是一个商队的护卫,和商队走散了。我看他可怜,就腾出了一间草屋让他住下了。他可能是出去找同伴刚刚回来,不知道情况,冒犯了您,您不要生气。”
说完连忙看向胖虎,说道:“胖虎,这两位是宫里的贵客,你不要放肆,快点走开!”胖虎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打量着两人,特别是刘毕。余白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转头看了看刘毕。
刘毕看着那胖虎,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我上蜀人吧。”胖虎很干脆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就是刘洵的小儿子,刘毕了吧。”林渔听到这里就绝望了,暗道一声完了,皇帝和皇子的名讳,岂是他们这种人能叫的?
刘毕盯着胖虎,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我见过你。”胖虎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像,比对了几眼,叹息了一声:“画这画的人,回去就把他切碎了喂狗。”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刘毕:“堂堂上蜀五皇子,出宫在外就只带一个不到破甲的小护卫?上蜀安宁了几百年,都把脑子给养没了?”刘毕大感不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胖虎随手把画卷给撕了,拍了拍手,说:“云国林相麾下,云雀白虎旗下胖虎。你是我的任务。”刘毕眉头皱起:“你是云国人,你来我上蜀作甚?”胖虎哈哈大笑:“你们上蜀人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像你那个没用的二哥一样,被我们利用了五年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把我云国耍的团团转。哈哈哈哈,好笑啊。”
刘毕听到这里一拍桌子,厉声问道:“我二哥?他出什么事了!”他二哥五年内陆续出使云国,可是三个月前突然没了消息,听这胖虎的话,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林渔一时间没有明白情况,跑过去抓住胖虎的肩膀,说:“胖虎!你在这瞎说什么呢?快点给两位大人赔礼!”胖虎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渔,然后猛一挥手。林渔表情瞬间凝固,缓缓倒下,鲜血喷涌而出,把胖虎的衣袍染成血红色。
凄厉的尖叫从林溪母女口中传出。胖虎看了看余白,笑着说:“小护卫还是不要乱动了。你看,只要不乱动,死的就一点也不痛。放心,我是专业的。”说完就笑着一步步走向刘毕。余白下意识挡在刘毕身前,满脸戒备看着胖虎,却是不敢再有小动作了。
胖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漆黑的剑身穿过胖虎的胸膛,一击毙命。胖虎身后的阴影里慢慢露出一张阴沉的面孔。余白惊喜地叫道:“老师!”
贾玉点了点头,说:“我在。”这时又有几道人影闪现,把刘毕团团围住,满脸戒备地看着贾玉。领头一人凝重地问:“泰山绝顶?”看装扮,他们应该是上蜀宫里的供奉,应该是派来保护刘毕的。刘毕看了看周围的人,也是,他从宫里出来,怎么可能逃过宫里那人的眼睛呢?
贾玉直接无视了那一群人,只跟余白说道:“出事了,跟我走。”余白回头看了一眼刘毕。刘毕示意自己没事,让余白过去。
余白转身跑到贾玉面前,问:“老师,出什么事了?我师傅呢?”贾玉被这连续几个问题问的有些懵,片刻后才回答:“宫里着火,有刺客,不放心你。”那群供奉脸色大变,对视几眼,顾不上刘毕的意见,带起他就飞身赶往皇宫。
余白也是十分焦急,对贾玉说:“老师,我们快回去,师傅还在宫里,他可能有危险。”贾玉想了想,说了声“好”。一把背起余白,纵身一跃,眨眼间就超过了刘毕一行人,在那群供奉惊骇的目光中,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落向那火光漫天的襄南城。
小屋之中,只剩下林溪母女的痛哭,和地上无声淌着的血。诉说着这飞来横祸。
贾玉全速之下,半盏茶的时间,就带着余白到了余伯楼。襄南宫昨夜还灯火霓漫,如今却浓烟滚滚,不见宁静庄严。还好余伯楼在皇宫边缘,火势是从御书房来的,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这时应该有人救火,可是此刻的襄南宫一片死寂,像是哑着声要看着一场灾难如何在这片安宁了几百年的土地上发生。
余白大声呼喊着师傅,可是回应的只有孤独的回音,和无情的噼啪声。
余白哀求贾玉:“老师,带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贾玉脸色平淡地摇头:“不行,你更重要,等。”余白焦急地直踱步,却没什么办法。襄南宫之大,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找完。在余伯楼等着,说不定还更容易找到余烨。
御书房内,刘洵淡然而立,身旁站着夫子。保护他们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百位禁军,却拦不下那三个人的步伐。
很快,三位刺客就把刘洵二人围在了中间。宫中失火,很快就会有大批禁军赶来,可是刘洵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面对着刘洵的那位刺客眼神淡漠,用平淡的语气说:“蜀帝刘洵,我们奉命取你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