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南派出的人,都快把苇名城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那突然失踪的余白。江逢南已经准备放弃了,看着坐在身旁的小女儿,眼中满是复杂。
那日宴会上,江澜对他的关切他都看着眼中。他这几日也终于正眼看了这个从来没有被自己注意的女儿。江澜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脸色苍白,右手紧紧地绞着自己的左手,等着余白的消息。
江澜这几天一直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余白才会陷入危险。她很怕听到坏消息传来,怕到时候她会接受不了。
江逢南也是一声长叹,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懊悔。当时自己只想找机会接触李树白,提高自己在江南的地位,于是将那个小琴师接到自己府上照顾。现如今那小琴师生死未卜,真要出了什么事,一位仙人的恶感暂且不谈,他的政敌可能借题发挥,抹黑自己。想到这件事带来的麻烦,他的眉头又紧了紧。
一位下人慌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找到了,找到了!”江澜猛地抬起头,盯着那位下人,牙齿紧咬着下唇,生怕是个坏消息。江逢南也不禁有些紧张,站了起来,问道:“在哪里找到的?人现在怎么样?”
下人被这两位看地有些发毛,回答道:“小公子是自己回来的,现在在门口站着呢。”江逢南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坐下,觉得一阵清风飘过,再抬头时只看见江澜有些踉跄的背影。
江逢南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发自真心的柔和,吩咐下人说:“一会儿让余白来见我,下去吧。”
江逢南没由来地产生一股倦意,心里想着自己真的该歇歇了。
余白站在国公府门口,还在想着怎么应付盘问。他并不想说出那位老人的事。他感觉的出来,老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恶意,只是把他关着。如今他逃了出来,也没必说出来,让国公府的人去抓捕他。
余白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江逢南的盘问,倒等来了一个乳燕送怀。江澜看见余白,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扑上去紧紧抱住,一头埋在他怀里抽泣了起来。
几天的紧张彷徨在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眼泪止不住地流。
余白哪里经历过这些,想好的措辞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双手无处安放似的,微微举起,就是不敢抱住怀里的人儿。
余白轻声说道:“我身上脏,你快离远点。”江澜用力摇了摇头,反而抱地更紧了些。刚刚去禀报的下人又跑了回来,忐忑地看着好像没空的余白,试探着说:“小公子,老爷让你一会去见他。”
江澜被这煞风景的声音打断,触电似的从余白怀里离开,慌乱地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把头撇在一旁不敢看他。
余白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江澜,开心地笑了笑。转眼间,他又看到江澜脸上沾上的污秽之物,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想起了这几天不太美好的回忆。余白温和地说道:“我没事,见完国公我就回院子了。”
江澜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余白摸了摸右手腕,脸上有些傻傻的笑。下人不见回应,又提醒了一句:“小公子,准备好见老爷了吗?”
余白对这个下人莫名有些厌烦,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下人松了口气,便为他引路去见江逢南了。
江逢南皱着眉,看到余白跟着下人来了,终于彻底放心了。看见余白一身脏兮兮的,显然是这几天受了很多苦,江逢南问道:“小友到底为何突然失踪?可是出什么事了?”余白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南阳人,将我诱骗到府外,对我下蛊。”
江逢南心中一阵怒火,说道:“那群南阳蛮夷!若不是隔了一处海峡,我定要将那恶心的地方给他推平了!”逐渐冷静下来,江逢南有点好奇,问道:“那么小友又为什么安全回来了?可是有高人相助。”
余白眼中不露丝毫破绽,平淡地说:“确实是有一位前辈,路过那里把我救了下来,还帮我解了蛊。”
江逢南心中一动,和声问道:“那位救你的高人,可是李仙人?”余白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李叔叔,是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前辈,将我救治好之后就离开了。”江逢南深深地看着他,不再加以追问,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江逢南关切地问道:“小友身体可还有不适?是否需要老夫帮你请太医来瞧瞧?”余白听见“太医”便气的有些牙痒,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国公的好意了,我身体没有不适,已经痊愈了。”
开玩笑,如果让太医看见他的伤口,江逢南肯定就会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全是谎话。况且,就算太医告诉他没事,他也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江逢南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笑着看着他,含有深意地说:“小友先回去休息吧。是了,小女这几天都急的没有合过眼,小友还是去看看吧。”余白不露声色,恭敬地再次行礼,道了声“是”,在江逢南满是笑意的目光中离开了。
等到余白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江澜已经早早地在这里等了。
春天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逝去。院中竹子的叶子,好似一夜之间,从嫩绿蜕成这般苍翠,好似欢送春天的离去。春风一阵不舍的叹息,眷恋着亲抚了一个春天的青青竹叶,卷下三两片,化作碧玉落下,没有一片落到院中的少女肩上。
余白心生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他以前都没有过的。那种感觉分明没有一点酒酿,却让人入醉三分。
竹叶的沙沙声中,余白走进了院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样看着她。江澜被看得脸上滚烫,把自己准备问的话全然忘得干净,扭捏说:“你看着我干嘛?”余白眼神恍惚,想起了几个月前两人初次相遇。
喜欢一个人是慢慢的事,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
余白将江澜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竹叶一下子止住了喧闹,天地间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
江澜小心翼翼地反手将他抱住,脸上洋溢着笑,静静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流水落花春去也,留下千般美妙给了这人间。
良久,江澜却还不见他有松手的迹象,羞恼地挣脱了开来,说了一声:“脏死了,还不去洗洗!”江澜转身快步跑开了,将还有些傻乎乎的余白留在原地。怀中失了佳人,余白觉得空落落的,又觉得很是充足。
刺鼻的臭味将他熏得冷静下来。余白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对自己一阵嫌弃,立马去准备将自己洗干净。脱下衣物之际,余白想起了相处几天的老人,愣了一霎,很快摇摇头,不去想他。
余白已经找到了,于是国公府的人来到告示处,将粘贴出来的告示撕下,随手丢在地上,转身走了。
现在苇名城全城戒严,说是南阳匪徒潜藏在城中,呼吁民众减少外出。街上行人很少,偶有几个结伴而行,也是匆匆而过,不敢久留。
一片沉寂之中,一位沽酒的老人路过了那,低头捡起被踩的模糊的告示,喃喃着:“原来是江逢南家的小娃娃,难怪,难怪。”说着饮了一大口酒,沿着那条小巷往那个破旧的小屋走去。
老人路过余白出事的地方的时候停下来身子,看到那里连水泊都不剩下了,说道:“留不住啊。”摇了摇头,老人继续朝家里走去,买的酒已经喝见底了。
老人愣住了,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喝了一辈子的浊酒一下子索然无味。
他看见台阶上俏生生地立着一个精美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