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黄昏,马车再一次停下。马车内的余白睁开眼睛,看见坐在马车另一侧的林洛也是睡眼朦胧的醒来。一位侍卫来禀报,说是快要出上蜀,进入云国境内了。
林洛眼神一亮,对余白兴奋地说:“你还不知道蜀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吧?走,咱们去看看。”余白也是很好奇,云国到底干了什么,能通过蜀道侵入上蜀。
余白被眼前仿佛被天威摧毁的蜀道给惊呆了,愣愣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和刚刚见到蜀道崩塌的蜀军一般,感到了浓浓的恐惧。如果云国掌握了如此神威,自己根本就无法抵御,谈何报仇?
林洛得意地说道:“这就是家父请求杨将军将逍遥门带回云国的原因。道门那群老道,几年前炼丹没炼成,反而研制出了一种烈性物质,遇火便会发生剧烈的爆炸,威力无穷,被称为火药。所以家父就想将上蜀与道门同根同源的逍遥门也带回去,看看能不能一起将火药精炼下去。”
余白大惊,连忙问道:“如果有了这火药,那么那些武道,兵马将士,不都失去了意义吗?”林洛苦笑道:“你是不知,这火药有极大的弊端,需要大量火药堆放,并且定点引爆才能发挥威力,爆炸威力也不好掌控,虽有无穷妙用,但是目前还是无法取代军队和武道高手的地位。”
林洛又说:“这次能破开蜀道,也是多亏了这火药。在特定的地方,这火药的威能,远超武人。”许久没有奉承机会的陈大人找到了机会,过来开口赞誉道:“这破开蜀道,公子当居首功啊!要不是公子五年来冒险来往于上蜀与云国,将火药运来悄悄埋在蜀道之下,这蜀道,怎么可能会被破开。”
林洛对陈大人这次的奉承很是满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偷偷看余白的反应。可是余白没有对他表现出崇敬之意,只是沉思着火药给未来自己的复仇带来的变数。
林洛顿感无力,这位小兄弟,就不能给自己一点满足感吗?林洛有些烦躁地对陈大人说:“那么,陈大人就请先回京复命吧,我还要去江南一趟。”陈大人谄媚称是,目送林洛的马车向江南方向而去,脸上是那一成不变的讨好的笑意。
江南并非一个国家的名称,只是泛指那一片地区。江南有十个国家,是千年前楚帝马踏神州时封的十个下等封国。江南盛产才子佳人,文人墨客,又多有风景名胜,令人心生向往。但是军队羸弱,对中原帝王无法构成威胁。因此,二十五年前白帝盗国,十五年前杨承翼兵变,都没有扰乱这一方水土。
江南每年春季都会派出诸多士子赶赴白帝城考试,考取名次后就有机会在云国任职。在某种意义上,江南十国是云国特殊的郡县。江南与云国接壤的是离国,也是江南十国中国土最大,最为繁荣的国家。林洛此行所为的滕王阁,就在在离国国都,苇名城。
离国最著名的,就是边境上那十里之广的芦苇荡。山丘起伏,芦苇飘荡。一眼看去,心神摇曳,让人沉醉在那一片白茫茫之中。
月色下的芦苇荡更为迷人。芦苇笼罩在月华之中,没有喧宾夺主,反而携着满地月色,轻柔地迎面而来,给人美的震撼。被林洛邀请下车一游的余白,也不由得陶醉于这芦苇荡之间。
林洛笑着说道:“只可惜今晚的月亮不够圆,不够明,不然,你只会更震撼。”
走了一会,他们恰好遇见了赴京赶考的士子们,由离国的高官带领,去那可以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地方。
林洛下令,让自己的队伍靠边,低着眉,安静地等着江南的队伍完全通过,才继续赶路。林洛对余白说道:“江南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冷啊。这里到苇名城还有一天的路程,路途枯燥,我们且于马车内静候吧。”
一路上,余白见识到了与上蜀全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上蜀民风淳朴,素衣往来之间,让人心生宁静;江南温柔细腻,偶有才子登楼赋诗,赢得阵阵喝彩;又有精致马车驶过,珠帘微掀,露出一双醉人心魄的双眼。
江南多水乡。林洛经常邀请余白登船赏景,观锦鲤在船底倏然飘过,看碧波之上荡起的片片涟漪。
一路上平安无事,林洛一行人在滕王阁开阁前一天傍晚,到达了离国国都,苇名城。
苇名城之繁华,胜过襄南。余白叹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日落西山,苇名城白日间的热闹被渐渐收起。夜色中的苇名城,在一些人的眼中,更为迷人。
林洛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等客房。待林洛与余白入住之后,那群劳累了好几天的侍卫接了林洛的赏钱,结伴出门好好“放松放松”。余白虽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也大概能猜到那群侍卫今晚去做什么了。
余白问道:“你贵为云国相国的公子,竟然不约束自己的下属,放纵他们去那等苟且之处?”
林洛笑了,对余白说道:“余白啊,天下一切事物都有他们存在的道理,我们没有资格指着那些娼妓,说她们就是该死的荡妇。许多所谓的正人君子都唾弃她们,可是三教九流,王公大臣,不都在这苦海之中随波浮沉吗?又有何资格,叱骂那些同样为了生存而执着不弃的娼妓?”
余白第一次对这位相国公子另眼相看。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将相之子,放肆纨绔。今日一番言论,竟是让他有俯仰天地之大的感觉。余白对林洛躬身行礼,说道:“是余白狭隘,今日受教了。”
林洛突然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感觉,对着余白说道:“你终于见识到本公子的才能了吧?哈哈哈,畅快!畅快!”
余白目瞪口呆。林洛收敛笑意,对余白说道:“明日之后,我们便要分别了。”余白一愣,轻声说道:“是啊。”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的相聚,不断的别离。春花秋月,就在这聚散之间,匆匆来去。
林洛打破了这有些低沉的气氛,拍了拍余白的肩膀,说道:“别在这伤春悲秋的了,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去一观那滕王阁。”
一路上,余白都警惕地没有真正睡去。虽然林洛救了他,可是他还是无法信任林洛。余白关好门窗,封闭的空间让他感到更加安全。孤身一人,他心底又涌去浓浓的悲伤。只是十五岁少年的他,经历的东西,承受的东西太过于沉重了。
余白是一个勤奋的人。自练武以来,他每晚都是在吐纳中度过,这也是他短短五年便接近破甲境界的原因。今天他却不想这样了。他太久没有好好的睡个觉了,太需要好好的睡个觉,缓解一下那根紧绷着快要断开的心弦。
余白睡得很香,一闭眼,位位故人相继入梦而来。心神沉入在那奢侈的祥和之中,余白嘴角画出一道美妙的弧度。
等余白醒来,已经有点晚了。林洛在门口等着,无奈地看着还有点迷糊的余白,说道:“你睡的也太沉了,叫了几遍你都没有反应,再不出来我就要叫掌柜来开门了。”余白被说的有些尴尬,匆忙洗漱之后,就向那滕王阁去了。
滕王阁依江而立,位于苇名城繁华地段。早早地,就有茫茫人海将它围得水泄不通。江南许多颇负才气却不得闻名的才子,都想借此机会一展才华,赢得王公贵族或一位佳人的青睐。
林洛借着自己的身份,带着余白很轻松就进入了这滕王阁内。
滕王阁有五层,阁内的人并不多,都是有所背景之人。林洛被接引到了顶楼,那里的人,都是能够在苇名城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很快就有人过来相迎。来人身段修长,眉眼轻柔,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身披甲胄。他朝林洛笑道:“原来是林相的公子到了,在下黄怀仁,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林洛谦虚还礼,说道:“黄将军‘绣虎’之名,晚辈远在白帝城,都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倒是让晚辈汗颜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