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服务员和迎宾小姐弯腰微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中走出酒楼,走进五彩缤纷的卡拉ok厅,经过眼花缭乱乱哄哄的大厅,被服务员领进一间包厢。罗老板一边拿话筒,一边问刘丽:“想唱什么歌?”同时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放在刘丽的大腿上,刘丽刚想做些什么,门开了,美女服务员端着果盘走了进来,罗老板无所谓地慢慢缩回手。服务员目不斜视地把果盘放到茶几上,转身走了出去。
罗老板并没有马上又动手动脚,而是歌性大发,唱完吻别,唱情人,唱完情人,唱爱你,最后再来一曲一剪梅。所有的歌都唱的像模像样的,真有点儿港台味,大腕儿风。中间问过刘丽好几回,让她一起唱。刘丽五音不全暂且不说,连歌词都记不全,但也想用破锣似的女高音刺激刺激罗老板,像他刺激自己一样。原指望像朋友一样出来逛逛,放松一下,看来和罗老板道不同不相为谋。
罗老板显然有些受不了,看刘丽正兴之所至,又不好不叫她唱,只能一再提醒说:“小声点,小声点。”刘丽立马沉下脸,话筒一扔,不唱了。
这让罗老板有机会说:“你不要上班了,我给你买套房子吧,我养你啊。”这句话太耳熟能详了,刘丽想起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一个自己都养不活自己的小瘪三,考虑再三,对一个刚一起上过床的舞女柳飘飘说:“我养你啊。”那时候觉得这句话好美,不要说那时候,就是现在,每想起这句话,刘丽都泣不成声热泪盈眶,这句话也是刘丽这辈子的美梦。罗老板不该说这句话,弄脏了这句话,侮辱了这句话。大概人心分的太多,就是渣吧。
刘丽以前听王启明说过,罗老板的老婆特别漂亮,但夫妻两个貌合神离,也不离婚,都互相出去找情人,他老婆也有好几个男朋友。如果万一离婚的话,罗老板还要分一半财产给自己老婆,太不划算了,就这样过下去蛮好的。
罗老板,接着追问:“我养你好不好?”刘丽狂闭双眼,使劲摇头。罗老板又说:“你这样呆板怎么找得到钱呢?人要灵活点才能挣得到钱,我不会亏待你的。”接着又说一句:“我养你啊。”刘丽忍无可忍,闭着眼睛说:“你不配说这句话。”罗老板默不作声了几分钟,摔门走了。
刘丽悄悄睁开眼,确信罗老板走了,自己赶紧塞了几口水果,都是家里从来舍不得买的热带水果,特别好吃。刘丽接着打开包厢门,东张西望地大喊:“服务员,有没有打包袋?”服务员没看到,看到不远处吧台上还在结账的罗老板。刘丽“碰”的一声,赶紧把门关上,忍不住用脑袋撞着墙壁,太丢人了,不要活了,死了算了,就不能晚两分钟再叫唤啊!
等刘丽把斜挎的小包整理一下,拎着打包的水果出了卡拉ok厅,快九点半了,最晚的一班车都已经没有了,厂宿舍回不去,家也回不去。白天借给余娜200元,打车的钱也远远不够,就算够刘丽也舍不得。第二天迟到就迟到,谁让罗老板这么没君子风度的,不忍辱负重的拉自己回去,也只能先住五块钱一晚上的旅馆地下室对付对付了。
半夜旅馆的门被敲得震天响,刘丽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男伙计气呼呼地说:“这又不是你自己包下的房间,怎么能插门呢?”刘丽不理他,看了看花枝招展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转头又去睡了。
只要是女人,就稍稍放心点,也不去插门了。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刘丽出来买了一条一元的饼干,坐回床上慢慢地啃着。那个女人也醒了,坐在床边,往睫毛上刷着睫毛膏,忽闪了两下大眼睛,说:“我想开一间发廊,你跟我去干吧。我有个男朋友,当警察的,他马上来送早餐给我。在这儿开发发廊,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才说完进来一个高高大大,脸上还有点孩子气的男人,毛还没长齐呢,就对那成熟女人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那女人也不知真娇羞,还是假娇羞的对那警察说:“你穿着警服呢,别人听到不好的。”那警察说:“我不怕别人知道你是我老婆,我就是要让人家知道你是我老婆。”说着说着又把老婆叫了几声,刘丽差点被饼干噎到了。
没想到那男人还注意到旁边的刘丽,对刘丽说:“你怎么不买一瓶水啊?”刘丽说:“舍不得花钱。”刘丽买吃的首先想到的都是最便宜的钱买最大的量,而不是想味道,到处都是水,对水花钱可太不值得了。
那男人递过豆浆说:“来,我请你喝。”刘丽摇头,继续啃着饼干。那男人就坐在那女人的床头,开始跟那女人聊天。那女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昨晚你也不来,我觉得特别孤独寂寞,一晚上都没睡好,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那一脸精致的妆容,哪里看得到什么?
那女人接着真心诚意地说:“你今晚上来吧,我等你。”那男的涎皮赖脸地说:“你这么舍不得我,打炮就不要钱了嘛。”同时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刘丽,刘丽又差点没被噎到。那女的低头不语,一脸害羞状,沉默了一会,才推他道:“你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那男人才说:“那老婆我走了。”
那女人送了那男人回来,一脸骄傲地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男朋友是个警察。”那女人又敲打着门边柜子上的电子琴说:“这是昨晚有个客人送给我儿子的,值几千块钱呢。”好像有个儿子也是她骄傲的事情。刘丽大吃一惊,一个妓女怎么能有儿子,有儿子有家庭怎么还出来做妓女?
那女人接着说:“昨晚那个老头都七八十岁了,每次来只是东摸摸西摸摸的,也占不了多少便宜,但是给的钱多。那外地口音好像是永辉钢铁厂的老干部,他们厂全是外地人,不用说,猜都猜的出来。你瞧这个电子琴,还是新的呢。”说着又叮咚敲了两下,又说:“我还有事要出门,咱们晚上再见吧!”说完笑笑就出门了。刘丽触动了一下,那个女人说的厂正好是自己所在的国营厂。刘丽看她外表高贵精致,说出的话谁也瞧不起的口气,真难以想象从事这么个行业。
刘丽看着满屋子这个女人的东西,想这里可能是这个女人的根据地。刘丽也收拾收拾准备赶车去,这时候有个穿西装戴眼镜,挺斯文的一个小伙子出现在门口,看到刘丽就走了进来,往刘丽床边儿一坐,刘丽看他挺斯文的,不像个坏人的样子,就天真地问他:“这个地方不太好吧。”那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挺好的啊。”同时又坐近一点儿。刘丽立马沉下脸来说:“滚蛋。”那男人才从神彩飞扬转变成蔫了吧唧,灰溜溜的出去了。刘丽明白他可能找错人了,可见这个旅馆的男服务员八成也是拉皮条的,他是找刚才那个走了的女人,没想到遇到自己这个傻白甜,以为有机可乘呢。
等刘丽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刘丽也不管,直接刷了考勤卡。还不讲理的想晚上九点半下班,自己往往待到十点半,时间呆的够多了,说不定厂里只计算每个人工作了多少个小时,也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丽上办公室拿饭票又碰到罗老板,刘丽咋感觉罗老板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表情,昨晚临走时都没那么气愤啊!罗老板直直地对着刘丽喷火,连着好几遍只说一句:“你就知道吃是不是?”刘丽觉得脸发烧,低下头,不敢看罗老板。罗老板又说:“你就知道吃是不是?”刘丽无可奈何的弱弱地回答:“你不要这么说嘛。”罗老板趁胜追击,接着又说了一句:“你就知道吃是不是?”刘丽觉得丢脸丢透了,脑子在转悠王启明和周倩他们不知怎么想自己,不过他们看罗老板对自己的态度应该知道自己跟罗老板没有关系,也不用自己费事解释了,挺好的嘛。
刘丽想真是什么环境,遇到什么人,自己在厂里呆了20多年无人问津,都想无语问苍天了,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女人?没想到乱七八糟一个晚上,就有那么多人看上自己,难道这些人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尝尝萝卜青菜。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刘丽发誓,以后一定平平静静生活,认认真真做人。
晚上九点半,刘丽让高秀梅和王玉玲各拿一只冰棍,就锁上了土多房的门,自己走到厂房门口,打了下班卡。顺便又瞟了一眼大门口,看到王启明正坐在卖茶叶蛋的小板凳上剥着茶叶蛋。
看到刘丽站在眼前,王启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茶叶蛋。虽然没谈多久恋爱,但这一切在刘丽眼里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觉得王启明那种高级知识分子才应该好好补一补。王启明每天晚上都要给自己补一个茶叶蛋,他说这是上大学以来的习惯。
王启明拉起刘丽的手,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刘丽说:“这回罗老板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他会不会开除我?”王启明声调突然拔高,说:“他敢,他的厂都靠我在运营,我刚来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都靠我才让他的厂步入正轨的。”这些话更让刘丽感到信服。
两人一起逛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刘丽唠里唠叨说着厂里糟心的事。
刘丽说:“我们永辉钢铁厂,为了解决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当时办了两个集体工厂皮革厂和丝绸厂。我刚上丝绸厂工作的时候,丝绸厂的效益特别好,我一个月的工资270多元,我老爸本科毕业生都已经是副高了才260多元。我当时对老爸哈哈大笑,把老爸讽刺得体无完肤,老爸无言以对,一溜烟溜了,我老妈都不敢吭声她挣的有多少钱。”
王启明问:“那你存了多少钱了?”刘丽愣住了,说:“我从17岁上班以来从来没想到存钱这个问题,一发工资都是本能地扔给老妈。穷家富路,来这里的时候,才想到要准备一点钱,也没想跟家里说一声,就私自从抽屉拿了400多块钱,写了张条子就走了。”
这时刘丽才想起都两个多月了,都没想过父母,也没和他们联系过。反正他们也对自己漠不关心,有没有自己他们都一样的,甚至更好吧。有时候想到这,刘丽都感到有一些凄楚,自己虽然不是孤儿,但是好像连孤儿都不如,这些话刘丽不想再说了,刘丽在厂里也不是第一次跟亲朋好友摆自己父母的不公,刘丽都觉得自己像祥林嫂似的了,还被在家受宠的好友给脸色看:“我不想听了,自己家里的家务事,就不要到外头瞎摆了。”在他们眼里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有谁是谁非,没得到安慰的刘丽心里更觉得苦楚。
刘丽摇摇头,接着说:“丝绸厂和皮革厂没风光两天半,就要垮不垮的了。听朋友说皮革厂的司机有一次喝醉了说自己挣了5万元那么多,就是没听清楚是一次挣5万,还是总共挣5万。只是大家都明白一个司机都能挣五万,厂长就可想而知了。只要自己不太嚣张,是没有人来追究你的。永辉钢铁厂有个女经理,就是大家的前车之鉴。最开始是有人张贴大字报,匿名举报女经理和某位领导有一腿和贪污公款之类的。但是一个月过去了,曝光的事不了了之了。可是那个女经理叫嚷着说:‘凭什么冤枉我?’反告上去,让巡视组调查自己的清白。这一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厂里被抓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人物,连幼儿园园长和司机都因为贪污被判了刑。还听说幼儿园园长装精神病,提早出狱了。大家就说要有机会还是贪污的好啊!市里又是房子,又是车的,也没退出多少钱。再装个精神病就去享受那些了。那个女经理也快出狱了,自己名下的公司财产也不少。”
刘丽又说:“贪污的总厂副厂长得癌症了,也不调查了。处长虽被调查出来就开除了事,照样拿退休金,一家人还骂骂咧咧的。这个处长把皮革厂和丝绸厂的集体工害惨了,因为总厂的效益比较好,厂里的正式工五险一金交的是最高档的,他对集体工采取不交或尽量少交五险一金的方法,剩余的钱都被他贪污了,我们丝绸厂交的五险一金是最低档次的,皮革厂完全没有交。皮革厂倒闭后,皮革厂的职工就另谋职业,什么也没有。我们还好一点,一个月有98元工资。”
王启明建议说:“你们应该团结起来去告状。”刘丽说:“”没帮他们交五险一金的人已经贪污退休了,告谁呢?”王启明说:“他退休了,还可以找厂里的领导解决啊!”刘丽说:“算了,没交五险一金的人都懒得闹了,何况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