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刘丽偷偷溜回到三楼的宿舍。这时已经万籁俱静,员工基本上都睡熟了。因为厂里规定每间宿舍必须开一盏长明灯入睡,晚回来的刘丽也没有什么阻碍。
每到星期六的晚上,宿舍楼的五楼都会举办舞会,星期六晚上看舞场也是刘丽的工作之一。刘丽六点半准时打开大门,按几个开关,放起音乐,再让头顶上五颜六色的彩灯转动起来也就没事了。
人来的还挺齐全,该来的也都来了,周倩站在刘丽的左前方。王启明看着刘丽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没想到周倩把手搭了上来,王启明对刘丽笑了笑,和周倩还是蛮搭的跳起来。刘丽的眼神正随着王启明和周倩转动,罗老板挡在面前伸出了手,刘丽连连摇手,说:“我的水平只限于会走走步,什么旋转啦花样啦一概不会,一窍不通。”赵宁在旁边帮腔说:“以后招员工要先问会不会跳舞,再招来,否则真扫兴。”
等下一曲王启明伸出手时,刘丽到爽快地答应了,朋友嘛,就很安心,随便走走步也无所谓,丢不丢人也没关系。没被任何人邀请也想在老板面前秀一把的王玉玲,自己狂舞起来,翘臀,甩发,摇摆,大家鼓掌叫好。刘丽真佩服王玉玲的水平,更佩服王玉玲的勇气可嘉。罗老板请高秀梅跳舞了,高秀梅跳舞的技术也不差,旋转,穿梭,娴熟无比,大家也捧场叫好。比起朋友们刘丽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木头。
周末刘丽说要到市里见朋友,朋友们心领神会,高秀梅找出件橙色连衣裙让刘丽穿起来看看合身不,王玉玲拿出珍珠头饰戴在刘丽头上,刘丽被他们打扮得花团锦簇。
刘丽经过厂门口时,那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靠在假山上的几个员工开玩笑,一个说:“窈窕淑女。”另一个接口说:“君子好逑。”经过的罗老板也笑,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刘丽忙说:“不用不用,公交车很方便的。”她虽然对罗老板讨厌不起来,但也知道对他最好敬而远之,况且王启明还在公交车站等她。
看到王启明,刘丽还是感到有些幸福的,这毕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表示喜欢她的人。王启明先冲上车,只有一个空座位了,王启明旁若无人地坐了下去,刘丽站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感觉王启明太没有绅士风度了,王启明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刘丽说着话,是不是不认识还好些。王启明旁边穿制服的美女说:“还有一站,我就下车了,到时候你坐我这吧。”刘丽笑着说谢谢,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觉得自己可怜,连女人都同情自己。
他们今天是一起来找王启明还没毕业的研究生朋友张博。因为是周末,其他的同学都出去了。三个人的宿舍只有张博和他的女朋友郑春红在摘菜,准备用电炉做几道菜。
刘丽早听王启明说过,郑春红也是硕士研究生。王启明直接介绍说:“这是刘丽。”刘丽边坐下边准备帮忙,同时搭腔说:“这葱准备炒什么呀?”王启明白了她一眼,说:“这是蒜苗。”郑春红看着她哈哈大笑,说:“你也五谷不分啊,咱们就让他们男的干好了。”刘丽有些脸红,也不知别人看不看的出来?自己哪有资格让王启明做给自己吃,自己在王启明的眼里应该是伺候他的份儿,可能给自己伺候他的资格都是自己高攀了,郑春红显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几道菜在张博吹毛求疵的口气中出锅了。虽然他一边做一边说少了这道程序,那道程序;少加了这,多加了那。但出锅的味道,还真不错,最惹眼的就是那道爆炒田螺。
刘丽从来没吃过田螺,手里拿着牙签儿不知怎么挑,挑半天也没挑出一个。王起明基本上都不用牙签,哧溜哧溜,一口一个,忙的什么似的,生怕少吃一口。只有偶尔几个难吸出来的才用牙签挑一下就出来了。不一会他的面前就堆了二十几个壳,吃不到嘴里的刘丽有些着急,很想尝尝田螺的味道,特别希望王启明教教自己怎么吃,甚至希望王启明从嘴里省下一个给她尝尝,但是王启明嘴根本闲不下来,像谁跟他抢。刘丽用牙签也好不容易挑出一个,犹豫要不要问一下怎么吃,是只吃上面,还是全吃?看了下王启明没有工夫的嘴,只好自己摸索了,整个放到嘴里,感觉有点不对头,像有很多沙子。刘丽这时才看到张博和郑春红只是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郑春红显然也是第一次吃田螺,张博教她说:“只吃上面的,后面的尾部不要吃,那是肠子。”刘丽想难怪刚才感觉有那么多沙子,赶紧盯着素菜,吃了几口清一清。
张博说:“楼下有几十个刚毕业的学生,在戴学士帽,穿学士服,照毕业照呢。”郑春红兴奋地说:“我毕业时还没穿学士服照过呢,我也要去穿来照。”四人来不及收拾,就来到操场,跟那些毕业生抢着换穿学士服,戴学士帽照相。刘丽怕知道底细的王启明笑话,不好意思去穿,虽然心里也很羡慕。
刘丽感觉王启明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操场上三个如花似玉的女生,特别是其中两个女生,长的竟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电影明星,只有一个稍微普通了一点。王启明问刘丽:“你觉得那个长的普通的女孩怎么样?”刘丽猛一激灵,望着他,心情跌到谷底:王启明是什么意思?漂亮的不敢追,平常的适合做他老婆,那问我怎么样是什么意思?自己想必也是那个退而求其次平常的存在,因为学历,现在这个退而求其次,八成也不是了,是想作为候补?
因为郑春红想参加晚上学校举行的舞会,王启明和刘丽也只好陪着。舞会一开始,刘丽就看不到王启明的身影了。正好有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向她伸出了手,刘丽也下场跳了起来。小伙子问:“你是哪个系的?”刘丽张口结舌特别紧张,一时脑袋秀逗想不起系代表什么?有什么系?胡乱回答:“一系。”小伙子不说话了,安静的跳完了这一场。
下了舞场,刘丽就碰到王启明,刘丽问王启明:“有个人问我什么系,我回答一系,对吗?”王启明不动声色冷冷地说:“不对。”刘丽说完就猛地一下明白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己上大学的哥哥不是化学系的吗?怎么一时糊涂了呢?太丢人了,东施效颦还漏了馅,刘丽都没脸呆下去了,有这样的女朋友,王启明可能也觉得没脸再呆下去了,又急着赶9点20的末班车。
回到宿舍,高秀梅说:“你穿这件连衣裙比我穿好看多了,你朋友也觉得很好吧?”王玉玲也说:“珍珠头饰你戴上也增色不少呢。”刘丽很喜欢,这身打扮是她有史以来最漂亮最昂贵的一身。
刘丽的心情好了一些。躺在床上的高秀梅突然说起了王启明的八卦,让刘丽疑惑不会被她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高秀梅说:“我姐姐是王经理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我来到厂里后,王启明很照顾我的。”刘丽想:还好,没说是恋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晚上九点半,刘丽就借口想早点休息,按时关了门。因为昨晚已经惹得王启明不快了,刘丽担心他不守约在厂门口等自己,失去今天唯一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像往常一样,刘丽送王起明回到住处,王起明直接上楼休息。
刘丽转身自己往厂宿舍走,走着走着,刘丽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她以为是王启明来送自己,正觉得欣喜,扭头一看,没想到是副陌生的面孔。刘丽马上本能地尖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那男的温言软语连哄带骗地说:“哎,不要叫,不要叫,我没有恶意。”刘丽才不听,继续尖叫,直到那男的松开手吓得落荒而逃。
刘丽赶忙朝厂门口跑,厂门口人声鼎沸,像是谁也没听到尖叫声,大家都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反正没有人理会这边。刘丽走近了厂区才安下心来放缓脚步,努力平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第二天晚上在厂门口跟王启明说起昨晚那件事儿,他直接说:“那你不要送我好了。”也不说他再送送刘丽。刘丽看他这么冷淡,也生气转头走开。
已经好几天没有跟王启明单独相处。上办公室拿饭票的时候,看到王起明正在神采飞扬地跟余娜聊着什么,刘丽倒没有小心眼到不让王启明跟女同事说话。
但刘丽还是不高兴,最让刘丽不高兴的是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休息,竟然也约了余娜一起去市里游玩。余娜也不会有当电灯泡的自觉,在其他人眼里,刘丽是王启明朋友的妹妹,八成在她们眼里刘丽才是那电灯泡呢。
人民公园里,王启明和余娜在前面并排走着,天南地北地聊着,刘丽默默地在后面跟着,心里那个气,余娜喧宾夺主似的,显示自己能言善辩吗?一聊聊半天,还和王启明并排走着聊,把刘丽挤到一边,也不知王启明是谁的菜?不知道在王启明的心里谁才是正主,瞎凑什么热闹。
这时路边石桌上,有四个人在玩儿牌。他们驻足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抬头笑着问余娜:“美女,我该打哪张牌呢?”余娜笑嘻嘻的随手一指,开玩笑似的。没想到那个男人牌打出去,硬说是余娜害得他输了钱,要找余娜赔500块钱。
王起明想帮余娜出头说话,刘丽一拉他的胳膊,不用说话,王启明应该懂,他们可是个团伙,四个人呢,王起明就把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另外三个男人也凶凶神恶煞地帮忙要钱。
余娜流着眼泪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有300多元钱。”边说边翻包给他们看,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依不饶地说:“我还没钱赔给我兄弟呢,没钱,没钱你向你男人借。”余娜看向王启明,王启明马上说:“我没有。”余娜可怜惜惜地看着刘丽,保证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刘丽拿出两百递给余娜,心里却不苟同,怎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抗争呢,自己偏不给又能怎样,谁怕谁,要是自己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刘丽就曾这样做过,那是一年前刘丽在独自回老家的火车上,有两个彪形大汉管车箱里的每个人伸手要钱,其中一个大汉胳膊下面还夹着一支拐杖,明面上是残疾人要钱,实际上是抢钱。每个人都乖乖地或多或少掏出一点钱,刘丽对面戴着眼镜,耳朵上还潇洒地戴着耳机的小伙子,虽然比那两个大汉还高出一个头,但也认熊地掏出十块钱,两个大汉嫌少,继续一伸手,小伙子又掏。刘丽也没再注意他掏多少,只是冷冷地瞪着两个彪形大汉,同时心想: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两个大汉看看她,竟然走开了。刘丽都觉得很奇怪,是看出自己想拼命的架试,不想惹事;还是大男子主意,不屑于欺负女人,但其他老头老太太他们都伸手了。
刘丽每想起这件事,有时候也感到后怕,何必为这一点小钱冒着生命的危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同时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示弱的,刘丽对自己的倔脾气也无可奈何,只希望自己不要再碰到这种事。
余娜凑够500元钱丢给他们,转头快步走在前面,边走边哭了。刘丽也赶紧拉着王启明跟在后面,路上王启明冷静地说:“幸好你及时拉住了我,你这样做才对,我差点脑子不清醒了。”不过刘丽还真是怀疑自己如果不拉他,他真的会帮忙出头吗?
对于一起出门游玩的女性朋友,一般情况下,是个男人都会拔刀相助,在刘丽看来这应该是男人英雄主义的本能吧,王启明当时还有这种本能刘丽还是很欣赏的,虽然王启明没有发扬出来。刘丽快步追上余娜,掏出一包餐巾纸给她。余娜倒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维持风度地说:“谢谢。”但不怪罪是不怪罪,游玩下去也成为不可能了。
车上还是刘丽把三个人的车票钱付了,王启明总是嘴里喊着:“我来,我来。”好不容易掏出来也不会是零钱,总是挥舞着一张100元的大钞。刘丽想起上个周末出行就觉得可笑,男售票员偏偏不肯接刘丽的零钱,惩罚似的抢过王启明的百元大钞,放在手里零钱下面,一五一十数零钱给他,一时又凑不够零钱,让王启明一脸灰败地等在一边,所幸一两小时的车程总算凑够了找补的钱。
厂门口碰到准备出门罗老板,不指望的随口对刘丽说:“和我去唱卡拉ok吧!”没想到刘丽欣然点头了。罗老板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拉开车门,刘丽就当着王启明的面坐到了座位上。
路上罗老板一兴奋也不讲普通话了,鸟语接二连三说出来。刘丽听的云里雾里的,也听不懂他讲些什么,也不关心。
说说也是够心酸的,刘丽在这个城市生存了20多年,还没踏足过酒楼饭店,刘丽从小长到大的这所城市享誉中外的名菜,刘丽到现在才品尝到。什么松脆爽口的干炸响铃,酸甜鲜嫩的西湖醋鱼,鲜嫩可口的醉虾,肥而不腻的东坡肉。听罗老板侃大山,刘丽也搭不上一句话,也有点化解尴尬似的,本能的夹菜吃,本着不吃完就是浪费的原则,这九牛一毛的东西对于那么大的罗老板来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所以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罗老板只是象征性地偶尔尝一口,就像是没有胃口似的。所有的菜都被刘丽一扫而光,刘丽还不知足地想着那酱汁拌饭一定也别提多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