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艳乘坐的车次是傍晚到达我们城市的火车站。当天上午,我去总台落实房间。我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在黑板上:李国栋2间房,旁边还有其他员工的名字。
我趴在吧台上面问刘淑君:“小刘,你把我的客人安排到哪了?”
“我看一下。”刘淑君掀开一个棕色封皮的客房登记本,里面插满了小卡片。她查了一下说:“贵宾楼202、203房间,总台对面就是,房卡在我这里,您现在可以领走。”
“那你给我吧。”有房卡就能直接入住,她居然没让我登记,这丫头办事挺利索。
“不过跟您说一下,平常客人是要收押金的,我就不收您的了,客人走了,想着给我就行。”
“哦,好的,太感谢了。”
刘淑君说了声不客气,款款地坐下,很是得体。
房间安排好,我又去了餐厅,半路碰到书记。
大夏天的,书记还穿着一身灰不拉几的夹克,色褪得好像多少年没洗了,拉链开着,一侧兜里鼓鼓囊囊的,可能是钥匙,坠得衣襟长短不一。里面的白衬衣,书记从来都不掖进裤腰,飞在夹克外面。
他截住我,问干什么去。我说,来几个客人,想去餐厅吃口饭。
书记关切地说:“需要我给餐厅打声招呼吗?”
我说:“谢谢书记,都说好了。”庄小雨告诉我直接去餐厅找经理就行,肯定没问题,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书记。
书记还再追问我:“需要我就给经理打个电话?”
我说:“不用了,要不行再找您。”
餐厅的经理认识我,眯缝着眼笑着说:“今晚客人不多,还有雅间。”他又问我几个人,然后把我的名字写在了办公室的黑板上。
他问我栋是哪个栋,是山洞的洞吗,我说是房屋一栋两栋的栋,他不会写,还是写成了李国洞。我憋住没笑,反正他能看懂就行。
我又给车队打电话,问队长,有几个同学过来,下午能去火车站接个站吗?
队长迟疑了一下说:“没问题,你找张师傅吧,他值班。”
就这样,我把吃住行都办妥了,我原以为很难,没想到这么痛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下午,车队派了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队长从车里出来。
我很诧异:“不是张师傅去吗,队长,您这是?”
“他晚上有事,去不了了,我陪你去。”
“那可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急忙上车。
“本来老张晚上值班,他突然跟我说有事,其实我晚上也有事。”
“那要不我打车去吧。”队长人长得特帅,看着比我大十多岁。
“不用,我晚点去就行了。”
看样子队长有饭局,让我耽误了,我有些惴惴不安。平时在办公室,我没要过车,跟队长不熟。马姐经常和财务室大姐要车去市里办事,一去就是半天,回来都大包小包的。
“接哪的客人,我记得你说是同学?”队长问我。
“是的,她们从西北过来的。”
“哦,来玩玩呗!”
“嗯。”
我把王春艳接上车,一共三个人,一个是她母亲,另一个是她妹妹。三个女人坐在后座上,有说有笑,王春艳显得很激动。
队长直接把我们送到餐厅,我千恩万谢送走队长。
领班带着我们去了雅间,经理进来瞧了一眼,紧紧盯着王春艳,好像她是我媳妇。他问人齐了就走菜。
我说:“麻烦经理了。”
这个经理肚子很大,腰带勒在小腹上,把肚子绷得像一面鼓。
餐桌旁边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白酒、红酒、啤酒、饮料和酸奶。
服务员问我喝什么,我看看王春艳。她说陪我喝瓶啤酒,她妈和妹妹喝酸奶。
我们四个占据了一个八人的圆桌,先上了几个精致的小凉菜,然后每人一只大螃蟹,螃蟹盖子比我的手还大。我当时很震惊,我也没点这道菜,就是随便吃一口,没想到会这么丰盛。
王春艳也很惊讶,问我这得多少钱呀,她一问我还有些紧张,万一经理跟我算账,我这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提前没问明白。庄小雨的意思是不可能花钱的。
我说:“你们第一次来,你又是丁娜最好的朋友,别提什么钱不钱的,来,咱们喝酒吧,我敬你和阿姨,还有妹子,欢迎到我们家乡来。”
阿姨说:“小李,给你添麻烦了。”
“甭客气,我去丁娜家,您还请我吃饭了呢。”
因为就我们四个人,上的菜都用的是小盘。每一道菜都做得新颖别致,恰到好处,阿姨和妹子吃得特开心。
王春艳又感慨起上学的时光。说我和丁娜几经波折,终于成为恋人,虽然截留了我的情书,但是好事多磨,否则哪有今天的局面。
“当时你知道吗,你和丁娜分手以后,她很少去食堂打饭,尽量躲着你,她怕见你,但是你和慈梅的一举一动,我都告诉她了。”
“哇塞,她结婚了还派你盯着我,幸亏我和慈梅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有你我也好不了,再说了分手又不是我的原因,她和别人登记结婚,是她错在先,我和慈梅就是真发展了,我也没错。”
“你说的对,可是丁娜该多好呀,你忍心抛弃她吗?她对你太心重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我一直觉得丁娜对我很冷淡,在学校从来不主动找我,更是没说过想我爱我的话。我一说娶她,总认为我在开玩笑。
所以我说:“丁娜就是一只猫,我是一条狗,你说猫能爱上狗吗?”我打了一个比喻。
“她不爱你,她离什么婚呀,你说话这不是没良心吗。”
“她离婚是因为那个男的有了新欢才离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把这个事推我身上,那可不行。
“可是那个男的不想离呀,你说人家有新欢,人家根本不承认,她们家里的人去丁娜家闹过好多回,差点影响了丁娜的工作,你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丁娜没说过。”居然还有这种事,我有些泄气。
“那他们房子分到手了吗?”我说。
“正因为有了房子,最后才同意离婚的,然后那个男的又找了一个媳妇。”
这时经理带着领班进来问我们吃的怎么样,我说太好了。经理对服务员说:“给我倒杯酒,我敬一下远方的客人。”
我受宠若惊,马上站起来。经理一一和我们碰杯。他说:“你们这几天就在这屋吃吧,我随便给你们安排一下。”他又对领班说:“这间房就给小李的客人留下,别安排其他人了。”
我连忙道谢,随着经理出去,我问他费用多少。
经理乜斜了我一眼:“吃得还行吧?”
“哪里是行,简直太好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满意就行,别跟我提费用。”
我又回屋落座。王春艳问我:“这一桌多少钱呀?”
我开心地笑了笑,她顿时心领神会。
她问我在酒店干什么,我说就是一办事员。
“那你能量挺大呀。”
“我也是头一次有客人来,你们赶上了。对了,我去丁娜家过年,丁娜母亲还跟你说什么了。”
“小李,你可不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胆子小,经不起折腾,丁娜孩子刚离婚,你跑人家去过年,她妈当然怕受影响,你得理解老太太。”阿姨憋不住了,紧着替大妈说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对我和丁娜怎么看。”
阿姨说:“老太太当然希望你们幸福,但是我看了,你这是沿海城市,又干净又漂亮,全国各地的都上你们这里旅游,谁去我们西北呀,要我说,你把丁娜调过来才对呢,你可千万别去我们那里,一辈子就耽误了。”
阿姨说的很对,但是我问马姐了,单位现在经营状况不好,已经好几年不进新人了,我是退伍兵,国家必须安置,那是硬条件。马姐说,你看总台那个刘淑君都干好几年了,也签不了合同,根本没有指标。
因此我要把丁娜调过来更是难上加难。我问王春艳:“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呢?”
“我调到销售处了,主要跑南方几个大省,上半年的销售任务我提前完成了,所以才有时间带母亲和妹妹出来玩玩。”
“哦,有对象了吗?”
“没有。”
这次王春艳来,再也看不出来灭绝师太的影子,这可能跟干销售工作有很大关系,整个人脱胎换骨,很有一种职场白领女人的气质。
吃过饭,我把王春艳一家领进贵宾楼,就直奔总台。
刘淑君和另外一个服务员正在办理客人的入住手续。值班室里,庄小雨四仰八叉地坐在藤椅上看电视。
“哥们,今儿这么有闲工夫坐着。”我拍了他一下后背,庄小雨差点出溜下去。
“靠,你吓死我了。”庄小雨惊魂未定,从藤椅里坐起来,“你客人到了吗,咋样,都安排妥了?”
“跟你说的一点不差,吃的住的都太棒了,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号码拨通了,今天赶巧,真是我亲爱的接电话。
“你说的事,我都办了啊,刚和王春艳吃过饭,他们回客房休息了。”
“我一直等你电话呢,谢谢你啦。”丁娜笑嘻嘻的说。
“跟我还这么客气,有时间让姐夫他们也过来吧。”
“你把王春**顾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敢再去呀。”
“行了,不和你说了,有时间再聊。”庄小雨在旁边,说话不方便,原来我也怕有影响。
“给谁打电话呢,口气不对呀。”
“一个同学。”
“肯定是个女的,我猜的没错吧。”
“谁没个女同学呀,来的这帮客人还都是女的呢。”
“哥们,这次B市来的服务员特放得开,我都真想娶她了。”庄小雨突然说。
“不娶人家,你玩什么玩,小心引火烧身。”
“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你总台那个小刘就不错,你还想找谁呀。”
“谁谁谁,就她,快给你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庄小雨仰头枕在藤椅的靠背上,看着天花板。
我想,再这么玩儿下去,他头发都得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