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晚上很热闹,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家台球厅,台球案子都摆在室外大街上,差点堵到大学校门。我在6楼教室上课,偶尔会看到梁博在门口打台球。
这小子对丁娜还是不用心,这么晚回来居然都不去接,太粗心大意了,这就是帅哥和屌丝的区别。他们疏忽的空白,我们都会填上。要不我拿什么去奉献,我的爱人。
如果沿马路往东走,会越走越黑。当然黑有黑的好处,避人耳目,干点什么也方便,但是太危险。室友大哥带着小妹压马路,就在东头的暗黑处让歹徒把金项链劫走了,当地治安不是太好。
走过商业街拐入农村,房后有六个鱼塘,挨得比较近。晚上黑灯瞎火,我担心丁娜跌到里头就真成了沙丁鱼,细思极恐,越想越怕。
火车到站,下车的人不多,我不知道丁娜是几号车厢,只好守在站台的出口处等她。果然看见丁娜背着沉甸甸的大包走来,整个身体失去了中心,向着相反的一方倾斜。
我心中一软,连忙上前,一把接了过来。丁娜开始不太好意思,但我执意要背,要不我来干嘛。我从她肩上把包卸下来,好像撂下一副挑水的扁担,差点失手掉在地上,这么沉,看来病的不轻呀。
丁娜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她没想到我会来。出其不意,才能克敌制胜。
“我也没想来,晚上太后还说看电影呢,我溜出来的。”
丁娜不禁失笑。“那你何苦呢,别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我没理会她的话,我放弃了和慈梅看电影的机会,大老远跑来接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孰重孰轻,你看不出来吗。
我瞧见包里都是巧克力颜色的液体塑料包装。
小的时候,我去妈妈办公室,她是一个化验员,桌子上除了显微镜,还有一个玻璃罐子,有收音机那么大,里面盛满了类似巧克力颜色的液体。我最馋巧克力了,很想来一杯尝尝。
我问妈妈,那是什么,她说是粪便,用来化验的,我差点喷了。从那以后,我只要看到巧克力就想起妈妈办公桌上的宝贝,以至于后来的麦乳精、咖啡,我都感觉不是好东西。
但丁娜肯定不会买那些宝贝的,她又不是化验员。
于是我故意问:“买这么多咖啡干什么?”
丁娜莞尔一笑:“这不是咖啡,是中药。”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喝的,差点向你讨两袋儿尝尝,这管用吗?”
“听说管用,不喝怎么知道。”
但我真猜不出来,是管什么用的,丁娜不说,我也不能问。那时候电线杆子上刷的都是不孕不育的小广告,用词描绘得特别细腻,堪比古文之精炼。丁娜这么活泼健康,绝不可能喝这些东西,女人真是猜不透。
“路上还顺利吧,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早知道我在北京等你一块回来了。”
不用背包了,丁娜显得很轻松,我能看出来她挺高兴的。
“真不好意思你来接我,开完药已经来不及回北京站了,所以才晚的,路上人不多。”
“要不是早上碰见你,我也不会来接的,下次去北京我帮你拿药,省得你背这么多怪沉的。”
“那可不必了,我自己都习惯了。”
丁娜还是不想让我去,不行就偷偷跟着她。
“最近看什么书呢?”我想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我觉得和女孩谈情必须从自己擅长的方面入手。
“我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这是语文老师推荐的,你看过吗?”丁娜说。
不看琼瑶看海明威的书,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慈梅看着强硬,一个电影《异形》把她吓成那样。难倒丁娜看似柔弱,实际上很坚强?
此时我俩正在穿越鱼塘,这是回学校的唯一近路,如走大道,至少多绕一倍的路程。
从鱼塘里挖出的土方堆到四周,筑起三米高的土坝,鱼塘之间大约有两米宽,两侧没有任何防护,而且土质松软,一旦滑进去,就会喂了甲鱼。
农家的灯光从后墙的小窗射到脚下,虽已阑珊,但能看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坡,哪里是水。
天空下着微雨,细如牛毛,又好像是水雾。我下意识地拉起丁娜的手,她没有拒绝。大老远我来接她,也是于心不忍。
一股冰凉从丁娜的手背顺着血脉传到我的心扉,看样子她还真没人疼,丁娜的手虽柔弱无骨,但没胖子的手软。
她说的老人与海,我在高中暑假粗略地看过一遍,而我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老渔夫,带着一个胖子,从开学到现在都已400多天,一条鱼也没网着。
我不是姜太公,只写了两封情书,但丁娜始终没有上钩,她狡猾地很,这又让我勇气倍增。现在终于有了眉目,我抓着丁娜的手更加有力。
对于作家海明威,我特别喜欢他的硬汉性格,“一个男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无论是与自然抗争,还是与命运抗争,海明威始终战斗不息,他最后继承了父亲的遗志,用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不服输的结局。
我唯一不喜欢海明威的是,他结了四次婚,如果丁娜能嫁给我,我一定学司马相如从一而终,绝不纳妾,甚至连想法都不会有。
我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相信爱情的人都很天真。
丁娜选择看《老人与海》,我觉得她很有眼光。我说:“《老人与海》值得一看。海明威曾经说过,一部好的小说必须以死亡来结束。而且我发现古今中外的名著,好多都是悲剧,你看红楼梦家破人亡,水浒梁山好汉解散招安,都意味着失败,只有失败才能挖掘和看透人性的劣根。”
“那就没有喜剧吗,西游记最后取得真经,唐僧师徒都得道成仙了。”我发现丁娜特别爱唱反调。
“是啊,唐僧师徒四人千辛万苦取回一本无字经,也够悲哀的。我建议你再看看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写得也特别好。”男主人公亨利在意大利米兰医院养伤,得到护士凯瑟琳的悉心照料,两人陷入热恋,后来结婚生子。但《永别了武器》也是一个悲剧。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我们走进商业街,梁博迎面走来,好像小虎队里的乖乖虎,我俩对视了几秒。我看人比较狠,眼小聚光,很少有人能怼过我的。
他转头对丁娜说,“等你这么长时间才回来,饭都凉了,春艳非要让我来接你,早知道有人接,我何苦呢。”
其实我真懒得看梁博那张脸,一身蓝色牛仔夹克,露出里面的白衬衣,略微中分的头发,梳得极为精细,有什么可帅气的,在过去就是一个汉奸的打扮。如果给我机会表白,丁娜你只能有一个选择,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我谁也没让接,他是在火车站碰到的。”
我们三个一起往回走。我心想,这小子鬼头,《纵横四海》都不看,跑来接丁娜,也算有心人。
我在部队看过《纵横四海》,中队每到星期天,租上五六盘香港的枪战片,整整看一天。发哥饰演的阿海,对朋友好过自己喜欢的女人,我可不行,我认为爱情是自私的,即便是胖子,只要和我争丁娜,我也会拿刀砍他,这一点我和梁博又很相似。
快到宿舍门口,我忽然问:“你这中药怎么喝?”
“医生说用开水泡20分钟就行。”
“你那小暖壶哪够用,我去买个大一点的。”
“不用,我多打两壶水,不就够了吗,再说我又不是一次都喝完,这是一个礼拜的药。”
我觉得接站的任务完成了,虽然梁博凶狠,但他不吃丁娜,可以放心交给他,我把包递给丁娜,梁博一把接住。
丁娜说:“真的不用,我要那么多暖壶干啥。”
“那我先走了,我还要去看电影呢。”再走下去,我怕会喋血双雄的。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内心觉得他俩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也许胖子和丁娜说的对,慈梅其实最适合我。但我偏偏不相信命运的安排,我和海明威一样,认为70后是“迷惘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