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维修处,漫无目的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想去给丁娜打电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宾馆灯火辉煌,恍若隔世,我像一个孤魂野鬼走在沙漠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郑姑娘如果被上帝派去帮助张大路,她一定会完成使命,尽管骆驼确实不好摆弄。这个笑话叫“执着”。张大路是我故意安上去的,其实更贴切地说,那个男人不是张大路,而是我自己。上天给了我一个美女,我还要去找沙漠里的骆驼,我真的很执着,这种执着是从骨子里带来的。
小时候我和妹妹陪父亲遛弯,揪了一个铁栅栏上的野生小葫芦。路上遇见一个叔叔,说那个葫芦是他种的,让我赔他葫芦。我气急败坏,说下次再去,一定揪光所有的葫芦,一个也不剩。我爸拍了我一下,怎么说话呢,叔叔跟你开个玩笑!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明知自己不对还偏要去做,说明我很矛盾,非要用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不知道过渡一下,没有中间地带。这是典型的非黑即白。
当然,我讲这个故事,并非暗指丁娜就是那只不好摆弄的骆驼,而是我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不管她是美女还是骆驼,就是葫芦也不行。
最近我为什么又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因为大部分的主人公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只不过有的坎坷和痛苦一些,就像我现在一样。但总不至于我也等丁娜16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丁娜去见筷神娘娘。后来这个梦还真应验了。
为什么要去见她,因为当初丁娜请示过筷神娘娘,征得了她老人家的同意,我们才结婚的。也就是说,我和丁娜的结合不是无中生有,心血来潮,也是命中注定,上天安排。
梦中的丁娜身穿一袭白色丝绸古装,宛如去摘蟠桃的仙女,裙袂飘飘。筷神娘娘类似观音菩萨,一头纱巾罩着一个四方大脸,也是一身白衣,右手端着一个花瓶,里面插了一双筷子,我发现她的脚大的出奇。
我从网络上搜索过筷神娘娘,根本没有这路神仙,因此我怀疑是丁娜杜撰的。这次梦里现身,果然不假。
光阴似箭,女人易老。丁娜从最初的小姑娘已经进化成一个少妇,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脸上的皮肤出现了微小的松弛和下坠,颧骨起了暗斑,眼角也滋生细细的鱼尾纹,这些细节不用放大镜是看不见的,只有梦里才显得这么清晰。
丁娜并不知我暗地里如此端详她,否则一定不让看的。
我想丁娜也是迫于无奈,才托梦于我。她脸色阴郁,充满期待,上前拜过筷神娘娘,款款说道:“娘娘,我本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但如今我被情所困,无法自拔,特来求助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筷神娘娘听了无动于衷,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有花瓶在微微晃动。
丁娜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丈夫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上学的时候,就因为我唱了一首哭泣的砂,他开始追我,给我写情书,陪我去看病,上山东看我姥爷。他给我的感觉,乐观奔放,心细幽默,我对他也很着迷,然后我们就恋爱了,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丁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也想起那段甜蜜的日子。
“后来我因为某种原因,有过一次不成型的婚姻,那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正因此,我们结束了这段感情。我以为从此天各一方,不再联系,可谁知毕业后他仍不死心,过年来看我,我妈很有意见,问我这个同学大过年跑咱们家来,是什么意思,左邻右舍怎么看,你还嫁人吗。”
“我当然很在意了,因为我也有私心,但就是忘不了他,他能来看我,我特别开心,又重新燃起对他的爱,知道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其实我都想好了,如果他不来西北,我可以独身一辈子,这样就能更好地照顾我妈。”
“后来,他连着好几年都到我们家来,我父母也管不了他,看出他来的目的。为了能去见他,我又托姐夫从车间调到销售部。其实我这么做都是害了他,我承认自己很脆弱,优柔寡断,我恨自己,一直割舍不断对他的感情。”
筷神娘娘还是无动于衷,我却眼含热泪,丁娜说她爱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无论在脾气秉性还是做事风格上都不属于一类人,只有慈梅或者刘淑君才最适合他,我当时想或许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又问了娘娘,于是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在婚礼上,他因为刘淑君敬酒喝得酩酊大醉,把我冷落一边,难道他对刘淑君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我觉得是个女人都能看出来。”
“当初没结婚的时候,他都答应要到西北来找工作,以他的水平,根本不是问题。但是结婚以后,他就再也不提了,总是要求我调过去。那我也答应了,但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在生活中,我们对爱的诠释都有自己的看法。他总喜欢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他说话嘴特别甜,就像抹了蜂蜜,好的时候能把人捧上天,坏的时候又把天翻过来。每到这时,我就默默流泪,他狠劲地摇晃我,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生活在一个传统而又保守的家庭,做事比较含蓄,不喜欢说‘我爱你’,我愿意用行动表达爱的方式。虽然我不说,但不代表我不爱他,不然我能解除婚约吗,我不爱他,能调整工作岗位吗,我不爱他,能嫁给他吗。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得不到他的认可。”
“更令我痛苦的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在出差时流产了,那是我去山东一个比较偏远的电子厂,签完合同没赶上末班车,我一个人又不敢住在郊外,于是走了十几里路,才累掉的,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知道他很痛心,都是我的错,我还想给他再生一个,我还有机会吗?”
筷神娘娘开始抽鼻子,大脚也开始蠕动。
“我有很多缺点,说话不经过大脑,想说什么说什么,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因此总是把他气着,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多愁善感,性情反复,我特担心说错话。我跟他说,我哪做的不对,你指出来,我努力去改,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但是现在,我看他失去了信心,一发脾气就说要离婚,我特别伤心,因为我不想失去他,我每天盼望着他能给我打电话,但是越来越少,信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难道他已经不爱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和他分手,我现在天天都睡不着觉,不知该怎么办,还请娘娘不吝告知。”
筷神娘娘再不开口,我就要现身了。
“为情所困,那是前世姻缘。有缘则聚,无缘就不要执着。如果忘不掉,因此烦恼,一世不得安宁,来世同样被情所困。面对现实,去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筷神娘娘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丁娜也不知是否听懂,转身黯然离去。
筷神娘娘终于松了口气,一挥手说:“别躲着了,你快出来吧。”我心头一震,原来她知道我在梦里偷听,赶紧现身,叩头就拜。
筷神娘娘扯下头巾,把裙子一撩,盖住大脚,席地而坐,从花瓶里抽出两只筷子在手里把玩。
我起身站立,不知她是何意。
原来筷神娘娘本是民间大侠,凭借类似一双筷子的武器独步天下,所向无敌。后来得道成仙,被玉帝封为筷神娘娘,掌管天宫膳食品鉴。
某日贪杯,踉跄醉倒,丟了筷子,误了正餐,玉帝大怒,斥其不守仙道,责罚禁食三个月,但又恐无人把关,特赐其一双大脚,每次投著,以示警戒。而那双筷子一横一竖跌落人间,成就了丁娜双姐妹。
筷神娘娘如此胡侃,你当我傻呀,我又想飞起无影脚。她见我不信,忙说:“你俩过日子,她是不是很挑理?”
我收起脚,惊道:“你怎知悉?何止挑理,已经挑得我一无是处,就差死的心了。”
“她是筷子的化身呀,不挑你挑谁。”
原来是你捣的鬼,我的屁股又开始抖动,我发现神仙的脚也似我五个指头一般齐。
“这不能怪我,我在天庭替玉帝把关,品尝天宫美味佳肴,你要问我这个东西吃不好吃,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结婚幸福不幸福,跟我半点毛的关系都没有。我不是管婚姻的,你和丁娜应该去找柴道煌,民间又称月老,他能给你们牵线搭桥。”
婚都结了,还找什么月老,她这话等于是我们找错人了。“那你还见丁娜,是何居心?”
“她不是我丢到人间的筷子嘛,哪天她若回来,岂不怪我!”
“你跟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叫她跟我离婚?”
“你俩前世有缘,才注定人间相逢,你知道我和谁喝的酒,误了大事的?”
什么筷神娘娘,分明是臭脚娘娘,又要胡说。
“你跟谁喝酒跟我也没半点毛的关系,打住我不想听,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你真受不了,就把她给我送回来吧,我现在这双筷子实在是不好用。”
你,大胆,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一片漆黑,哪有什么大脚娘娘,原来这都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