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我的脸!”
大厅中女人尖锐刺耳的嚎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仿若乱坟岗中的阵阵阴风,听了直教人心里发麻。
再看沫儿,依旧笑着,身子却不动。
“你这贱人,好狠的心!我不要你现在死了,我要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鬼爪成朵,如幽冥中盛放的彼岸花,朝沫儿飞去。
沫儿哪能要她得逞,可已经走了八步,这一式该如何躲避?
只见她收起剁肉刀,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在半空一个周转,躲过了女人的进攻,可这第九步已然踏出,落地便要身亡。
可沫儿心中早就有了主意,落地时,双手着地,脚朝向屋顶。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女人捂着被鲜血淹没的右眼,恶毒的说着,与此同时,长袖一挥,银针如春雨,倾泻而出。
沫儿一掌拍在地上,来了个故技重施,人腾空起,待攻击落空了之后,双手又撑地回到原位上去。
俩人像是马戏团里的演员一般,你出招来我空翻,前后施展了不下二十次。
女人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些,可愤怒却比以往更浓,自己不仅被夺了簪子破了面,还被对方像是耍猴一般玩弄了半天,任谁不气?她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银针再次脱袖而出,鬼爪紧随其后,这次势要置沫儿于死地。
就在此时,楼顶处像是要崩塌了一般,传来震动声。大概两秒之后,震动声剧烈了百倍不止。再之后,顶陡然碎裂,伴随着震动声倾斜下来。
女人光顾着取沫儿的性命了,全然不顾楼顶的事。可沫儿的脸朝下呢,一切尽收眼底,看的是真真切切。
她看那房顶直接被打穿,碎裂的木板不停下坠,其上站着一个光头大汉,沫儿最先注意到的却是那拳头,闪着金光,硕大无双。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光头大汉的拳和身子正砸在女人的身上,女人连话都没机会出口,就昏厥倒地了。
光头大汉疑惑的看着沫儿,沫儿也同样疑惑的看着光头大汉,俩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久,紧接着楼上传下笑声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沫儿朝上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人影,声音却熟悉。
光头大汉也顾不得眼前这个倒立的怪人了,鲤鱼打挺起身,沿着楼梯又上了楼去。几分钟过后,楼上又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沫儿手撑着身子,扒开女人身上的木板,不由拉长了脸,自己刚刚那一刀只是蹭破了她的头皮,可光头大汉那一技“泰山压顶”却把女人的脸碾成了混沌一片,惨不忍睹。
沫儿突然可怜起这个女人来。
翻遍了女人的衣服,沫儿找到了解药艰难的服下,脚却不敢着地,在心中默默的数起数来,数到三十的时候,楼上突然没了声响,她还不敢动。
待她数到七十的时候,心中再也安耐不住,双手就这么撑着地板朝楼上去,动作滑稽,惹人发笑。
光,到处是光
吴千羊被恍的睁不开眼了,明明只是油灯而已,竟比午时的太阳还来得灼人。他用力晃晃脑袋,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原来自己趴在桌子上,桌上的油灯离他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眼看就要烧到眉毛了。再看看四周,亮堂堂的,红木的床整齐干净,粉色的纱帐别再两旁,此地像是个女人的闺房。可这房里除了门边警惕的少年和自己以外,别无他人。也不知道这房间的女主人去了何处。
他记起来了,自己刚才喝了酒,还吃了半只烧鸡。然后碰到了一个老头和女人,他就跟着少年一直跑一直跑,再之后就出现在这闺房里了。
他抬起头来,想问问少年现在身在何处,少年却回过头来示意他不要出声。吴千羊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立马闭上了嘴,只觉得干渴,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往嘴里灌。半壶水下了肚子之后,肚子胀起来,可还是感觉喉咙干涩,但水已尽,也只能作罢。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吴千羊折腾了这么久早已忘记了时间,现在在心中琢磨黎明何时到来。
房内除了油灯滋滋的燃烧声以外,寂静一片。吴千羊没有困意,百无聊赖的看着灯火徐徐拉长。
门外不时有脚步声来,吴千羊肯定他们是在寻找自己。至于为何追着自己不放,他想了半天,把一切罪责归咎到了那壶酒和烧鸡的身上,心中也有了愧疚之意。可两者都下了肚子,懊悔已是无用之功。
油灯的火焰拉长到极点,煤油将尽,这光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突然,隔壁房间里传来凄惨的叫声,听上去像是个女人临死之际的呐喊。吴千羊打了个哆嗦,神游在外的魂回到身上,竖起耳朵细听,只闻铺天盖地的脚步声音传来,近在咫尺。他小心的靠近了门后的少年,而脚步声音就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中。
“二少爷,没事吧?”
“刺客!刺客!他杀了翠儿,你们快去追,一定要为翠儿报仇!”
“是!”
简单的几句话过后,杂乱的脚步声音又顺着走廊原路返回。几分钟后,彻底没了影踪。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少年这才站起身来,悄摸的打开了门,吴千羊也紧跟上他,来到走廊里。
刚关上门,就听到一阵有气无力的呼喊声音。
“柳儿!柳儿!你哪去了?”
然后,吴千羊就看到隔壁房间爬出一个人来,脸煞白无半点血色,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或许当场死去都不算是稀奇的事。
俩人就这么戏剧性的打了个照面,吴千羊认得这个男人,这男人也同样认出了他。
此人正是咏春楼里被赵子牛和虬髯大汉戏弄的张小辉。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是你……”
张小辉话还没说完,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的头上,直接将剩下的话连同他的身子都给踹回到了隔壁的房里。
少年一把抓住吴千羊闪进隔壁的房间里。
张小辉瞪大了眼,瑟瑟发抖,浑身却无半点力气了,被踹了一脚之后,嘴角不停渗出鲜血来。在离张小辉不远处的床边,有一摊凝固的鲜血,还有几枚染着鲜血的石子。几滴不起眼的血液一直延伸到窗边。
少年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向,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小辉,只觉得这人好似在哪儿见过。
“你……你别杀、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我爹是张月木,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定不会饶过你!”
张小辉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中吐出这些话来,脸已经吓的没有人模样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刚出口,少年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又变成了之前孤独冷酷的恶狼。
“来了少爷!”
走廊里此时又传出声音来。
吴千羊慌了神,看看走廊,又看看少年,心中说不出的纠结。
最终,吴千羊蹿出去想要阻拦少年,可少年一个侧身躲开,双刀出现在手里。
“救……”
刀影迅如急雷,直接贯穿了张小辉的胸腹。
门此时被打开,一个女人瞪大了眼,放生嚎叫。
“你为什么这么做?”
吴千羊也像发了疯一样问少年。
少年冷着眼却不回答,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样,用衣袖擦干净刀上的鲜血。
“你为什么杀他?”吴千羊又问。
“他该死!”
少年丢下这句话,朝门外走去,门口的女人还在叫,恐惧迫使她不停后退,最终瘫倒在走廊里。
吴千羊咬紧牙,最后看了一眼张小辉的尸体,也逃出门去。
不知何时,鹤张府烧起火来,从大门处的屋群里开始,没多时就变成火海一片。
如此惨剧,苍天不但不悯,反倒降下劲风,带着火焰不停朝登云阁和小尾山肆虐。
黎明到来之前,就算这鹤张府侥幸存活,恐怕也不负当年了。
火海中,一虬髯大汉背着个少女,于火海中闲庭信步般的,随着火势蔓延的方向去。其身后一蓝衣青年,不停抽搐着嘴角。
“怎么?你还心疼不成?”
“这么好的地方,有必要一把火烧个干净吗?”
“我开心!”
登云阁七层之中。
七人手握长剑,呈包围之势,剑指圈中的青衫人。
“没想到呀!你们七星派竟然堕落到如此境地,给人当起看门狗来了。说出去,不怕笑掉武林中人的大牙吗!”
“人各有命,你怎么能以自己的观点看待这武林中所有的人呢?这恐怕有失公允吧!”
青衫人点点头,同意他的话。
“可我要见那张月木,恐怕你们也拦不住我。”
小尾山枫林之中,一个人影匆匆闪逝,他的速度虽快,可步调已然不和谐。其腹部的伤口在不停的奔跑之下渗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伤口上那双如女人般的手。
这人怎么都搞不懂,为何张小辉如此刁难那女人,到最后她还是为他挡下了那必死的一击呢?
他不懂,怎么都不懂。
都说这个世界遵循着规矩,遵循着道义的轨迹运行。可今四十年的时光里一步步走来,又有谁是真正按照规矩在生活呢?
吴千羊愤怒,讶异,惊恐。
怒于少年杀死张小辉。
讶于自己内心的躁动。
惊恐于眼前——那挡住少年的老者,和其手中的一颗白森森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