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2006年夏,少男少女们趴在女儿墙上或窃窃私语或嬉笑怒骂。校园一片繁荣的景象尽收眼底,那时的我们不用管父母的耕作也不必理会大人的想法。那时候,我们以为时间它如何都用不完,有时甚至要用虚度来填补,而我们精力无限也曾说过大言不惭的征服世界的话语。
张青山看着张玉,一脸严肃的问他:“你有没有发现陈小雨今天有问题?”张玉转头透过教室门去看陈小雨,她一本正经的坐在课桌上,眉心几乎快抓在一起,似乎遇到了无比烦心的事情。
张玉是个水瓶座大男孩,率性而直接,对着张青山说:“走,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张青山这回不肯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张玉看他婆婆妈妈的样子就说:“我的妈呀,我这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事说事,没事别来烦我!”
张青山挠了挠头,盯着张玉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点点表情,看了看周围的人,回过头小声而又严肃的跟张玉说:“我最近在跟陈小雨写信,她现在是我的笔友。我直觉他在为这个事烦恼!”
张玉听了张青山的话,鄙视的看着他:“我去,青山兄弟,还笔友?你有病吧!每天都见面,有必要写信么?”
张青山就知道他会是这个样子,也不反驳他的话:“喂,小声点会死么?不是你想得那样子,就是写信,天马行空的那种。”
张玉立马问张青山:“我想的什么样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喜欢陈小雨?”
张青山点点头又立马摇头:“我喜欢她,我很想和她说话,有时会很关注她,这就叫喜欢么?你们对她不也是这样?”
张玉似乎被张青山问住了:“我怎么知道这叫不叫喜欢,思想品德课那时候说的不清不楚的。”
张青山无语:“······”
过了会,张玉点了下张青山说:“你知道我们这届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别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事情耽误了学习。再学不好,家里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张青山欲言又止,默默的点头:“我知道,心里有分寸。”
午休铃声响起的时候,同学们蜂窝一样奔出教师赶去食堂。张玉喊了陈小雨一声:“陈小雨,吃饭去。”
陈小雨机械的笑了笑:“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中午不吃了。”
张青山本来想说什么,张玉拽着他走了。
陈小雨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拿出珍爱的日记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本子的钥匙昨晚被爸爸掰断了,本子被摔的有些破败,她小心翼翼的把对角贴合整齐。多么精致的本子,三天没有吃午饭换来的呢!看着本子,思绪万千,心里又怕又乱。爸爸说的话不时的浮现在脑子里,整个上午她都心神不宁的,有时看看前后门有没有爸爸的身影,有时又在心里苦恼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的被他看见呢?
爸爸把话说的那么重,还在日记本里找到几封张青山写给她的信,直接在院子里烧了,罚她跪了很久,让她再也不要去上学。早晨她倔强的早起了很长时间,坐在教室里的感觉很不真实。
她似乎下定决心,拿起日记本一页一页的开始撕起来,边看边撕。
张青山和张玉吃饭回来就看到陈小雨在撕本子,桌子上一片狼藉。
张青山忙问:“你在干什么?”
陈小雨说:“撕日记。”
张玉拿过几个碎片看了下说:“陈小雨,你文采不错,还有写日记的习惯,真是厉害!”
陈小雨心里似乎释怀了一些:“可惜没用啊!我爸说我尽搞这些耽误学习的东西。”
张青山说:“你一个上午闷闷不乐的就是为这个事情吗?”
陈小雨没有回答。
张玉说:“叔叔也真是的,抹杀娃娃们的积极性啊!来,我帮你把碎片放到垃圾桶去。”
从那天起,陈小雨再没有写过日记,张青山看着上一封信好久都没有回复。心里有些着急。他暗暗观察过陈小雨,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从前的话少了一些。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她也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会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他为这种情绪居然有点烦恼了。
很久后,张青山在某个闲暇的下午,做完实验回班级,他见四下无人忽然快步接近陈小雨,塞给她一封信。陈小雨没准备接,他就干脆直接拉过她的胳膊放在她手上。
这一幕好巧不巧刚好被去卫生间的班主任看到,班主任似乎盯着他两有一会,信因为陈小雨的挣扎掉在地上,她抬眸看张青山的瞬间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班主任,惊愕和心慌让她愣住,张青山回头看到班主任的目光。陈小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信飞跑回教室。
命运有时荒诞而无厘头,三十岁再去复盘从前,才发现那时的自己和现在区别并非很大,除了成熟的身体和学会隐藏的情绪外,真正的成长于陈小雨而言并未真正的有过。她还是从前那个女孩,胆小怯懦却总是期待意外发生却又总是逃避结果。
都说祸不单行,张青山和陈小雨写信的事情不知被班里哪个聒噪的人大肆宣扬,一时间同学们纷纷猜测她两的关系,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胡乱的评价。甚至在语文课上老师点名张青山回答问题时又叫了陈小雨,虽然补充的人不只他们两,但当这两人都站起来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班级里小片的议论声,陈小雨如芒在背,艰难的隐忍。
更让她难堪的是,班主任让她午饭后去他宿舍楼。她视死如归的等待老师的批评,她的班主任在学校出了名的严厉,连女孩子都打,她还没有领教过。
班主任打球的时候崴了脚,许是刚吃完工作餐,正朝宿舍走去,陈小雨迎面碰上他,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想上去扶却又不敢,只能别扭的跟在老师身后。那段不到200米的路她仿佛走了很久,手心都攥出了汗。
老师坐在凳子上看着她:“你的事情我都打听了情况,也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孩子的心理。你们家供你上学不容易,你爸爸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陈小雨噙着泪水,嘴唇咬的死紧,半响说不出话来,她明明可以解释,可以问老师:“您为什么偏偏说这是我的事情?”但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
半响,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怎么就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老师,我没有,我没有不好好学习······”她什么语言都找不到!
老师后来的话差不多已经忘了,陈小雨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跟爸爸说不通,她跟老师也说不好。可是她心里很委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和男同学写信不对,她写日记不对?
陈小雨逃了,逃到了一个没有张青山,张玉,也没有班主任和爸爸严厉管教的地方。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张那么大第一次说服爸爸一件事,她的理由看起来很完美,最终爸爸答应了。
新学校的生活一切都好,只是没有过去的那群人。张青山辗转问到她的下落,曾写过一封信。同学转交给小雨,她没有收,直说:“帮我扔了吧!”同学拆了那封信,许是心里愧疚想告诉小雨信的内容,她说:“张青山问你为什么转学······”
陈小雨一个字都没有放在心上,更别提回信。那段过去的时光,陈小雨偶尔怀念却总是在内心纠结当时的自己,她希望她不要影响任何人的学习和情绪,对张青山也好,班主任和爸爸也好。至于自己,对这些没有那么在乎。
她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从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是她总是认为她想要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懂吧!
后来的很多年,大家学有所归,张青山去了很远很远的大学。我一直在想当我还是陈小雨的时候,我就不曾做自己,我敏感缺爱希望被关注又害怕被关注。明明那么想成就一件事却又美其名曰“忠于内心”而放弃。
细数这些年,我总是在逃避,从这里逃到那里,从学校逃到社会,从这一份工作逃到那一份工作。即使守着白月光也不敢奢求良人相助。
我多怕,我一睁眼,夜还是那么深,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我怕我会输,我怕我又会成为那个不自主靠卖惨博人同情的小女孩。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多想证明,我是一个个体,我有我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在我张大的时候,我多想证明我是大人,我懂生活,会生活,我可以自己开辟幸福。
我知道,这些年纠缠的性格无法一击击破,我只想一点一点的把过去撕开,踏平,真正的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