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述挽着翠翠到了自己的客房,她适才听王大哥和众人议论,汇聚消息。
翠翠则用眼睛不时地瞟着青述,挤眉弄眼,好像有话对她说。
她会意,向众人告了不适,与翠翠一同进屋去了。
青述的屋室简洁干净,阳光透过窗子,照得各处十分亮堂。
而窗旁有惹眼的绿萝,学着瀑布的姿态从廊架上垂下来,清清新新,生机勃勃,很是喜人。
“姑娘,查到了,和您想得一样,江氏却是和那莺燕阁有干系。”翠翠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出声汇报。
“而且,”翠翠继续汇报自己所查出的消息:“那莺燕阁应该就属江氏。”
青述赞许地点点头,翠翠真是得力,甚得自己的心意。
她拉开黄梨花雕花凳子,拉着翠翠一同坐下。
她早就在想莺燕阁不做生意,到底是怎么立足的?
这倒是合理了,不是不做生意,是只做一单大生意。
“莺燕阁应该是江氏货物送到时的一个落脚点,自己的东西会存放在那里,皇家的和官臣的东西则会先到达安置在此,然后再送往当地州府。但也不知是为何多此一举。”
青述冷哼一声,“自然是拿出来什么东西,又放回去什么东西。这江氏享受着皇家的恩宠,居然干出这种肮脏龌龊的勾当。”
她看着禁声的翠翠,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姑娘让查的名单也收集好了。”翠翠从袖口中拿出一份金粉淡黄底的纸张,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名字。
青述一目十行,大体地看完开头几张。
除了一些日日寻欢作乐的客人,倒也没什么新奇。翻到第四页时,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刘清仪,就是刘大人家的公子。
翠翠见青述目光所至之处,回道:“奴婢把刘清仪列在第四张,是因为刘清仪早几个月前是这莺燕阁的常客,但好像命案发生之后,就没有再去过,想是刘大人管教的严了一些。”
青述直觉告诉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她继续捻着宣纸,翻看完了一整叠,竟都没有找到她想找的名字。
“茗娘与莺燕阁可有来往?”
翠翠回,“有是有,但不算太频繁,基本上一月一次,主要就是那莺燕阁的鸨娘去找顾大夫拿避子药。极少的时候,鸨娘照顾不过来,茗娘会亲自送去。”
是避子药?
鸨娘屋里那些药?
“照顾不过来不会另找人送吗?”
“或许是因为那妓女终归是妓女,顾大夫不想让别的妓女前去,免得招惹是非。”
“顾大夫不是那样的人,”青述摇着头说道:“不过,让茗娘去送也未尝是上策,莺燕阁这种地方,去一次怕也是会败坏了妇家名声。”
翠翠想了想,“那茗娘本就是莺燕阁一名妓女,也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既是妓女,也没有什么害不害臊的。”
“翠翠,我们去过不少地方了,这大部分的妓女都是苦命人,要么家贫无路可走,要么被贩子拐走误入这烟花之地,我们办案归办案,不要妄自评议。”
她正色说完这些话,又舒展了眉头并温言道:“好了,继续,那茗娘本就是妓女?这又从何说起?”
“那茗娘五年前确实是莺燕阁的一名歌妓,但卖艺不卖身,与顾大夫相恋后便赎身结为夫妻。初时倒有许多风言风语,但茗娘嫁人后一直恪守妇道,亲切待人,这些年倒少了不少闲话。”
青述想起顾大夫含情脉脉地看着茗娘说:“阿茗极美,得之我幸。”又不由得心底一软,“我当为何顾大夫家里竟贫困至斯,原来是为茗娘赎身了。”
“这倒不是,是茗娘自己赎的身。”
青述呆了呆,那……茗娘如若无所图,待顾大夫也是极好了。
不过,她还是回归了原本的话题,“这茗娘真是,从莺燕阁出来的,应该对之避而不及才对。那……她们何时拿药送药?”
“每月的月初。”
月初?
还有六日。
青述看着翠翠候在一旁,不再说话,便说:“辛苦了。那……六日之后,我们再去莺燕阁看看,虽然未必查出什么结果。”
她皱了皱眉头,继续说:“我去衙门的路上遇见过茗娘,若真有干系,怕是已打草惊蛇。”
茗娘的事,要告一段落了。翠翠不查出什么来,青述也确实想不出什么来。
令青述惊奇的是,案子未破,气氛依旧紧张。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当口,刘大人居然要邀请办案的众人。
这让青述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穿着妥当,前去赴宴。
一路车马,众人来到了刘大人的府邸。
府邸在佩城偏东南方向,坐北朝南,风水极好,周围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环绕。刘府青墙红瓦,有林木绿植相衬,并不是很气派,但很精致,一看就是讲究的人家。
翠翠扶着青述下了马车,青述看着府邸,心中赞许,“这刘大人还算不错,不像有些官臣作威作福,骄奢淫逸,看来哥哥治国理政,倒真是戒掉了不少不良之风。”
想到哥哥,她心中隐隐有些自豪,脸上也忍不住洋溢着笑意。
刘大人与刘夫人早已候在门前,“诸位来了,刘某有礼了,请进请进。”
青述随王澄回礼,这才随大人步入前厅。
刘府是标准的四合院式布局,天井开阔,侧廊曲折,院中有院,花树相配。
青述随意地打量完四周,又观察着刘府众人。
此时,刘大人与王澄相谈甚欢,刘夫人也不时插上几句,后面跟从的几人也聊得甚是愉快。众人边欣赏刘府的风景,边紧随其后,也是十分融洽。
只是……宴请众人,按礼节,嫡子应当随父母接待来宾。
青述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不见刘公子?”
刘大人低下头,叹了口气,向大家解释,“小儿骄纵无礼,唯恐扰了大家的兴致,就遣了夫子,命他在自己房里研习。”
青述微微一笑,也不在多问。
席上。
刘大人和王澄打着官腔,吃着空饭,青述听得好没意思,便准备随处转转。
她起身朝刘大人一拜,靠近王澄,低声说:“我去去就来。”
然后,又朝翠翠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出了前厅,缓步行往院子寻景。
青述打量着刘府院中各物,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青石铺路,林木葱翠,假山错落有致,静静倾听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青述近几日一直精神紧张,此时心情却因风景转好了许多。
她寻着水声,缓缓而行。
“噗通,噗通。”好像是石子投水的声音。
青述疑惑地靠近,好像还有窸窸窣窣的人语声。
不知是谁家的人儿在那里烦恼,也不知是怎样的心事。
她不想惊扰了那人,便提起裙裾,转身准备悄然离开。谁知转得有些急,竟被身旁的假山上凸起的石角勾住了衣袖,撕裂了袖口。
“谁在那里?”嚣张的声音里居然萦绕着忧伤,在青述耳边响起。
青述硬着头皮,转回头去,拨开垂下的碧绿萝藤,立时便见那出声之人。
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见是男子,青述立刻将袖口撕碎的边角藏下,低下头一拜,“小女子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在此,惊扰了雅致,还请见谅。”
少年不识来人,多打量了几番,只见他面前这位女子垂着头。
他也不管礼节,低下头来瞅着她,青述发型妆容干净利落,不甚很美,一身利落的青衣。他立刻便对这个容貌平常的女子没了兴趣。
不过……身后这个婢女,长的倒有几分姿色。
他刚想出口调笑,却被青述打断,“公子。”
他心中不喜,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是何人,怎敢在此打扰本少爷。”
本少爷?
青述看这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想,想必这位就是那刘大人之子刘清仪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青述抬起头来,礼貌地微笑,“小女子是欢城前来探查案件的,在贵府多有叨扰,望公子海涵。”
刘清仪本烦闷,但听她自报来此的缘由,先是一怔,忽而转喜,“我刚要找你们。”
但是,他又皱了皱眉头,“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小姑娘吧,最多也就大我一两岁,你有这个能耐来查清案件吗?”
青述不动声色,沉着应对,“公子说的是。不过小女子已探查过一些案情,也有些经验。实在不济,还有庭前众人。我们虽不敢随意夸下海口,但是定会极尽所能,让案情尽快水落石出。”
她神色如常,眉眼平淡,抬眼迎上了刘清仪怀疑的目光,“不知公子找我们所为何事?”
刘清仪见她年级虽轻,但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忍不住点了点头,“我是这刘府的大少爷。是这样,我有案件要找你们。我有一个从小伴我长大的随从,往日与他十分亲密。可是,他不久前却没了踪影,我爹说他家里来了人,回乡了。起先我倒没觉得什么,可是这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也不见他归来,我突然想到往日他回乡无论多么紧急,都会告知我一声,我实在放心不过。”
他见青述不为所动,有些着急,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我去找我爹,但他丝毫不管。我又去找衙门报案,那里的官员却以为我又在胡闹,最后我还是被我爹领了回来。”
青述扶着眉头,有些无奈,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温声宽慰道,“其实,这家里侍卫随从,借着探亲的缘由跑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刘清仪坚持地摇了摇头,“绝不可能,我虽然这个人不怎么样,说出的话也不能使人信服。但,但我相信阿福,他不会跑的。”
青述歪头看向眼前这人,虽然确实举止有些无礼,但应该也不坏,是个良善之人。
“好吧,是叫阿福,对吗?”
刘清仪点了点头。
“那……何时失踪?”
“就是在我三个月前,去莺燕阁后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了。”
“哦?”
莺燕阁?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