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将自己的势力往顺国北移的举动过于明显,可是谁也没有多说一句,包括司徒维桢。自从那日和陆曜谈话之后,陆闲就坐上了贤王的位子,安安分分站在陆曜身边,好似之前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过纷争,好似兄友弟恭,从小和睦。
倒是白其琛,在那次谈话后亲自去找了一趟陆曜,跪地拜谢。
陆曜连忙扶起他来,摇了摇头:“虽说这件事是你求朕,但说句真心话,这也是朕的所思所愿。如今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朕如是,他也会是这样,倒不如让我先替他一段时间,等一切波澜平息,再让他上位也不迟。”
陆曜到底是习惯不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刚开始还自称朕,后来又变成了“我”,真不知道宣和帝到底是如何习惯这样别扭的称呼,恐怕也练习了很久吧?
白其琛站起身来,低头应道:“司徒将军派我来请您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三……咳,贤王了,贤王如今的心思全挂念在我那小徒弟身上,司徒将军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他收收心。”
“司徒将军……知晓他和青时的事情吗?”陆曜皱眉问。毕竟现在知道霍青时实际上是女儿身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就连霍青时的兄弟妹妹们,也是等霍青时离开之后才知道的。
白其琛叹口气:“之前贤王被囚禁宫中,是贤王自己早有预计,却没有提前跟司徒将军通过气。我等也被囚禁宫中,为避免计划败露,也不敢私自出去传信。那几日唯恐司徒将军一怒之下入宫救人,这样的话计划就全盘皆输了。”
“可是这个时候,有人给司徒将军带了话,拿了一块玉壁自证身份,说是贤王身边的人,让司徒将军不要出兵,静观其变。将军果然按兵不动,这才让计划顺利进行了下来。”
“那块玉壁是早年贤王发现,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他并没有将这块玉壁转交给旁人过,自然是有人假冒充之。将军虽然信了,但也不能完全放心,跟踪那人发现,是花家的人,想到花满堂和贤王的关系,这才按兵不动的。”
“然而贤王并没有将玉壁转交给别人,这件事他也一点儿也不知道,事后将军与贤王一说,两个人这才知道不对,跑去找了花满堂。原来这件事是霍青时在入宫去做大皇子伴读之前委托给花满堂的,玉壁的事情,是贤王曾经告诉过青时,她才得以知晓。”
“至于给司徒将军看的那块,根本不是玉壁,而是青时用蜡模做出来的一块白蜡,藏在小厮怀中,将军远远儿看着花纹是对的,又通体雪白,如那块稀世白玉一般,这才信了。”
“有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谋划,这样的招数,又在贤王未曾告知计划的情况下猜出计划,还猜出贤王的顾虑,提前着手准备。这样有情有义,又有勇有谋的人,很难不引起将军的注意。”
“而最先发现青时是女儿身的,是温圣手,其次除了贤王,便是温渡一和我,全是将军身边的近人。”白其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的就是将霍青时在陆曜心中的分量再加上几分,顺便吹嘘一下自己的宝贝徒弟。
陆曜啧啧称奇,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当时霍青时在暗中竟然为陆闲的计划补了这么多漏洞,而这些的前提,竟然是陆闲对于整个计划瞒上加瞒,只字未提!霍青时明明恼怒于他,不然也不可能奉上遗诏不辞而别,可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她却还是滴水不漏地暗中完善了陆闲的计划!
“这样的女子,将军自然乐得见她和贤王永结秦晋之好,得知贤王有此意向,也想过撮合。可是青时走得突然,遂国损失一个青时,已经是太大的损失,若是再损失一个贤王,恐怕得乱了天去。故而将军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将贤王留下来。”
陆曜叹口气:“可是不知道,当真等三弟登上皇位,青时还会不会等他。我和青时也算是有交情,陆闲对于她来说确实与旁人不同,我看得出来。可是若是言之男女之情,恐怕还欠些火候。一来三弟不善言辞,恐怕还从未表露心迹,二来青时对于此事有些过于迟钝,她从出生来就以男儿身示人,和三弟等人打交道之时,也是以兄弟情为先,很难说她能不能从这种情感脱离出来,变成另一种。”
白其琛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己,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贤王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默默闭了嘴。
“榆木脑袋,正是形容他最为巧妙!”陆曜笑了,“我怕的就是,过了这么些日子,青时这样优秀的女子,会不会被别的人捷足先登?又或者两人长时间不见,青时本来准备转变的情感,又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回去了。”
“唉。”白其琛没有说,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霍青时离开遂国前往顺国,恐怕是为了寻找天机神仙留下的宝物。有些事情陆闲和霍青时没有明说,但白其琛也若有若无地得知了一些皮毛,大致就是霍青时需要找天机神仙留下的一个东西,等找到这个东西,她就会彻底离开,再也不回来。
若是这个东西就在顺国,该怎么办呢?若是青时找到了这个东西,而陆闲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又该怎么办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考虑那么多,全然与你我二人无关。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闲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大堆准备解决的奏章,听见两个人在里面大笑着骂他迟钝愚蠢,却也不恼,反而等他们笑完,才假装刚到。
陆曜和白其琛对视一眼,都将方才的笑话掩饰得很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白其琛行礼告退,陆曜坐下和陆闲商议事情。
一切都很和谐。
陆闲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陆曜是想不出那样的说辞来威胁他的?这件事是司徒维桢授意的,陆闲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陆曜这人就是这样,他更愿意成全人,而不是禁锢别人成全自己,毕竟当初陆曜说服贾忠转而让裴家父女不和的说辞,还是霍青时一句一句教的呢。
他并不觉得自己不懂得儿女情长是什么问题,也不觉得霍青时一时半会儿不能从兄弟情转变到别的什么情感是什么大事,这些都可以细水长流,不会的可以学,一时半会儿不能的可以等。
可是他担心的是白其琛担心的事情,他怕霍青时当真一去不复返。万一时光机真的在顺国怎么办?万一霍青时恰好修好了怎么办?
这么多万一,他不能不怕,不能不防,所以他加大了顺国京城的监视力度,就在顺国几乎要封锁全国的时候,就在顺国对外来人非常忌惮甚至小题大做的时候,他还是锲而不舍的派出了百余位间谍。
总有那么几个能混到京城去吧?
还有之前安插的探子,总有几个这时候用得上吧?
那些人的任务不是窃取国家机密,不是扰乱顺国内政——这一点顺国自己就做得很好,他们的任务全都是围绕着霍青时展开的。
汇报霍青时行踪。
保护霍青时安危。
不被霍青时发现。
监时霍青时周边。
阻止霍青时离开。
霍青时霍青时霍青时,几乎每一道命令都是这三个字,再无其他。想必那些人也察觉到,这个人有多重要了吧?
只有这样,才能在不遥远的顺国封锁全国的未来,在无法收到顺国传回的消息的时候,还能安下心,不用担惊受怕。
“贤王!”陆曜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很大。
陆闲回神:“嗯,这里常年安全,偶有山匪作乱,应该让新人去锻炼一下。你那个表弟,就很好。”
陆曜无语,方才陆闲明明已经神游天际,他叫了几声才把他叫醒,可是他回神的一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很好的决策,让陆曜生气之余,不得不服。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陆曜问,“这几日兵力的事情确实有些复杂,毕竟霍豫立死了,司徒将军又成了丞相,武将这边变化太大。要不要让花太尉从旁辅助你?”
“不用。”陆闲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是什么大事,再乱也没有父皇假死后那几日乱。”
是啊,宣和帝假死回来后几日身体很差,陆安被软禁,陆曜没缓过神,只剩陆闲在处理这些朝廷事项。那时候的他都是如此游刃有余,现在还有自己从旁协助,想必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吧。
或许,他方才神游,是因为那个姑娘呢。
想了想,陆曜突然说道:“到时候你给我什么封号?”
“什么什么封号?”陆闲勉强将眼神从奏章上挪开。
“王爷的封号啊。我给了你一个贤王,你怎么的不得给我一个瑞王。”
“我给你个霸王。”陆闲脑袋一低,“霸王陆。”
“滚你的!朕要诛你九族!”
“挺好,就从本王同父异母的二皇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