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之下，有条大河，大河绕着山脚走了好几里地，终于又朝北去了。河沿上，有一个挺大的村子，名叫河阳。
这个河阳村，在这里已经生息繁衍六百多年，人丁兴旺，村民们日子过得普遍比较安稳富裕。仓廪实而知礼节，不愁吃喝，村子里自然人人和气、家家有礼。
有一天，村口来了一个老道，在那里走走停停，东看西看，最后定了块地方，挖了个坑。挖坑的工具，老道是向附近的村民张三借的。张三热情，跟着老道就出来了。老道挖好了坑，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葫芦，拔开塞子，倒出来一颗小药丸，扔到坑里，填土埋了起来。张三不解，便问道：“老道先生，这埋的是什么东西啊？”老道微微一笑：“恐惧。”张三“啊”了一声，老道叮嘱他：“此事不可外传。”
老道埋好之后，跟张三道了谢，就转身走了。张三也回家了。
张三好奇心颇重，他天天来看，终于一个月后，这里发了芽，一棵小苗长起来了。老道的种子发芽了，也没见老道再来过。这种子发芽之后，生长很快，五天便长成了一人高的小树，乖乖不得了，张三心中恐慌，这不会是个妖物吧？
半个月之后，已经有碗口粗了。这个时候，村民已经人尽皆知了。大家议论纷纷，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树。一个月的时候，开始结果；再过七天，眼看着果子就成熟了。村民们见过的果子无非就是桃李杏瓜，而这种果子却从未见过，有些红里透黄，一阵风吹过，香气扑鼻。
馋嘴的孩子们，迅速地爬上树，摘了果子吃，还摘了下来分给伙伴们。味道据说不错。慢慢地，吃果子的人多起来了，你一颗，我一颗，给家里的老人带一颗。一时间，上树的上树，捡果子的捡果子，树下一派热闹。
张三也馋，但是他没有敢去吃。孩子张四要去，还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张三亲眼见老道埋下种子，还说是“恐惧”，一开始张三只是好奇，但到后面越来越惊奇。老道嘱咐他不可外传，张三就要给人家守住秘密，现在看到大家跑去吃果子，张三却害怕起来，万一这果子有问题，那可怎么办？自己要是说了实情，村民们肯定不信；反过来万一果子有问题，村民们会怎么对待自己？张三矛盾重重，焦虑不安。
有个人拉肚子了，上午不舒服，下午就病倒了，第二天就死了。这个人吃过村口的果子，有人说。这下子，村民们慌了。
大家跑到村口，把那棵树推到，枝条砍了，一把连树根给火烧了。大家惶惶不安，很快地，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生病了。大夫家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肚子痛，浑身痛，快要不行了，嚷嚷着让大夫赶紧给自己看病。大夫号脉察色，却什么病都看不出来。病人们更慌了，死的那个就是不知不觉病了就死了，现在连大夫都看不出来，那这个得是多么奇怪的病啊。
不知道哪个人说，他看见张三常跑去看那棵树；又有人说，他想起来了，只有张三一家没有吃那个果子；又有人说，好几个人看见是张三种的那棵树，否则他老跑去看什么。
消息纷纷流出来，在村子里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每家每户。感觉自己生病的人们愤怒了，他们没想到同一个村子的伙伴，乡里乡邻，张三竟然要害大家。
几个人跑去找张三，到张三家门口砸门。张三出来了，被骂了一通，张三因为心里有鬼，不敢多争辩，吵了几句，把门关起来。几个人回去后，觉得不解气，在村里里开始骂张三，渐渐地，聚集的人多起来了。上百人闹闹哄哄去找张三讨要说法。
张三这个时候早都慌了，但是，家里老婆孩子总不能被人打骂吧。刚才来的几个人只是骂了一通，再来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张三把大门关起来，用石头墩子顶起来，看看四周，又搭着梯子爬到墙头上，把一桶本来要用来喂猪的脏水提了上去。
一百多人浩浩荡荡涌到了张三家门口，推推搡搡要砸开门，但是推了半天门丝毫不动。有人说，张三心里有鬼，把门顶上，自己躲起来了，大家不能放过他。搭人梯翻过墙去，一定要把张三揪出来。待有两三个人搭了人梯，张三在墙头上出现了，他拿起大瓢，向下泼了几瓢脏水，人梯倒下去了，几个人哇哇乱叫。一百人的人群乱哄哄，又一次搭起了人梯，但是再次被张三用瓢泼了下去。
人群退去，张三吓得腿都软了，从墙上爬下来，瘫在地上半天动不了。张三心里想着，这些人会不会就此退去了？会不会再来？再来的话会不会人更多？再来的话他们会干什么？一系列地问题让张三更紧张了，他顾不得腿软了，爬起来赶紧做准备。
张三把老婆孩子都喊过来。老婆孩子早都吓得魂不守舍。张三安慰了几句，说：“不马上准备，后面他们把大门推开了，会把我们都砸死的。”老婆和孩子终于能动了。他们一家三口又搬来了桌子，把大门顶死。又打了好几桶水，里面拌上猪粪，捏着鼻子，张三把水提上去。张三让老婆孩子在下面等着，上面的水用完了，他把桶放下来，老婆孩子赶紧接着去打水。一家三口，浑身都是汗。老婆说：“要不要准备点柴火，扔下去烧。”张三想了想说：“不用，那样会伤人的。”
果然，门外乌央乌央又来人了，这次听声音人更多了，里面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张三的孩子说：“爹爹，外面有小毛的哭声。”张三知道小毛和自己孩子是好朋友，但现在没办法，于是就让孩子回屋去。
人群发起进攻了，他们先是五人一组轮番撞门，撞了四组人之后，门已经开始动了，张三一看不妙，立即爬上去，拿起大瓢开始往下泼。拌了猪粪的水，臭气弥漫了整个夜空，下面的人群纷纷散开。但是，人群迅速又聚集起来，张三换了一桶，又开始泼。有人从远处跑来，批了蓑衣，戴了斗笠，一会儿披蓑衣的来了二十几个人。有人还搬来了梯子。
张三一看，糟了，这样立刻就要失守了。他一面泼水，一面朝老婆喊：“准备火。”张三老婆赶忙去灶房里，抱了柴火来，放到一个筐子里，张三把筐子提了上去。点着火，张三朝下开始扔柴火，他不敢扔太多，怕下面的人扑不灭受了伤。但是，扔得太少，根本阻挡不住蓑衣人的进攻。咬了咬牙，张三把点着的柴草一股脑儿都投了下去，下面的蓑衣被烧着了，哭喊声一大片。看样子有人受了伤，人群退下去了。
但是还留下了二三十个人，他们不推门，也不爬墙，就蹲在张三家门口。
张三在墙头上待了一晚上，不敢下去。天快亮了，张三看到下面的人开始散去，人们回家吃饭去了。爬下墙头，张三肯定村民们还会再来，他怕，他想把事情说清楚，但是他更怕说了以后自己的嫌疑更大，村民们不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把家里能翻的东西都翻出来，张三和老婆抱头痛哭，这些东西都是平时一件一件用双手换来的，现在可能就要毁掉了。翻出来的东西有灶房里的木铲子，竹篮子，擀面杖，还有一个大木盆，柴房里的一把绳索，铁锨、铁叉各种农具，连卧房里的被褥铺盖他们都准备好要用上。
早饭过后，进攻的村民们来了。这次，他们派了代表来喊话。听声音，代表是村子西头的赵大旺。赵大旺和张三之前有过一点小过节，不过早都已经化解了，当时是教书先生吴有才在旁边说和了几句。今天赵大旺来作为代表喊话，张三觉得有些不妙。
赵大旺喊了：“张三，你个坏种，居心叵测，害咱们村里自己人。你种了那棵树，你给那棵树浇水，你还给它抓虫子，就是你，你看着大家吃果子，你心里肯定偷偷乐，你肯定高兴死了吧。你害得大家都吃了果子，大家都生了病，这个病大夫还看不好。昨天那个谁都死了，都是你害的。你今天出来，跟大家活儿说清楚，你跟大家伙儿承认，都是你害的……”
张三在里面喊：“不关我的事啊，赵大旺……”
外面的人群愤怒了。对莫名而来的病的恐惧，让这些人都很愤怒，再加上来了两次，打了一晚上，他们竟然没有把张三丝毫怎么样，昨晚上他们自己还有几个人被烧伤了。人群愤怒到了极点。哭喊声、咒骂声一下子打断了张三的话，赵大旺挥舞着拳头，带领着村民们一起咒骂着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