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平洛
平洛城南五十里外,有一座燧人岗,传闻人类始祖燧人氏正是在此地钻木取火、去肉腥臊。古典中记载:“遂明国不识四时昼夜,有火树名遂木,屈盘万顷。后世有圣人,游日月之外,至于其国,息此树下。有鸟若鸹,吸树则灿然火出。圣人感焉,因用小枝钻火,号燧人。”
燧人岗本是中原文明的起点,如今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几日前,趁陆羽衣拜营,图元拔派大将忽勒拿日夜不停,疯狂攻城。坚固的城头被北溟的火器削去一丈余,平洛城中到处都燃着烈火,城楼和守城将士在大火中灰飞烟灭。马均已宁死不愿撤走,于公菽只好带领两千多风花榭弟子从西城突袭,一路掩杀至燧人岗。
城中千余百姓和两百多风花榭弟子深陷城中,生死不明。忽勒拿攻下平洛竟还不满足,亲自引一路骑兵追杀而来,大军将燧人岗团团围住,已过三天。众人身无口粮,只好收集露水,采集野菜为食,可冬季未过,能找到的食物少得可怜,实难养活众弟子。
此刻,于公菽焦头烂额,看着身后满是血污的同门,甚至想投了北溟,给众人留条性命。
此想法一经出口,原本同仇敌忾的弟子立刻分了阵营。陆羽衣治理平洛分舵的四年里,安境保民,从不主张扩充门派势力,所以逃至燧人岗上的大部分是近三月新招的弟子,这些人听从令于长老。剩下不足八百人,像幺九儿和韩啸卿一样,大部分是跟随陆羽衣从本部而来,在没见到陆羽衣之前,坚决反对投降。
生死一念之间,有人想活命,有人想尽忠。于公菽像一把剪刀,把困住众人的麻绳干脆给剪断了,北溟铁骑还在山下,燧人岗上却险些生起内斗。
两派间火药味渐浓,众人摩拳擦掌之际,但见一紫衫少年手持令旗缓步从山下走上山来。
他是如何从铁桶般的北溟军营走到这里的,没人知道,但是他手中的令旗给了于公菽希望。
不等少年走上燧人岗,于公菽亲自负了长剑,上前迎接。
林中,于公菽道。三黄云鹤旗,你是本部派来救援分舵的?
紫衣少年微微欠身,还礼道。正是,在下仪宥,是风花榭第三旗主姬海繇的弟子,特奉命来解救众人。
于公菽长舒一口气,对天拱手施礼道。看来陆舵主的风言令送到了,我替众弟子谢谢榭主,风花万里,正气长存。
紫衣少年疑问道。榭主?据我所知,吾师并没有收到陆舵主的风言令,而是受陈剑鸣陈楼主吩咐,前来平洛整顿败局。
众人惊愕之际,一人高马大的弟子走上前来,不悦道。区区一个旗主,也敢说是整顿败局,小子,你何时听说我们败了?还有,你一人说什么大话,三黄仙鹤旗这样的信物,不应该由姬海繇的大弟子亲自持传么?
紫衣少年也不生气,讽刺道。确实,按门规理应由大弟子持禀,可惜我的仪琳师姐和三位师兄被吾师派去截阻陆舵主求援的风言令了,替你们解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落在了我在不成器的弟子身上,如果陆舵主没有一败涂地,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落得丧家之犬一样下场?
你!身后的弟子怒气上涌,被于公菽抬手给压下了。
于公菽面色凝重,追问道。姬旗主为何要阻拦救援的消息呢?
仪宥道。不知。
那旗主打算如何解平洛之围?
不知。
旗主如今何在?
不知。
见于公菽面露愠怒,仪宥道。在下现在的任务是把你们这些人安全送下山,然后各位就可以自行散去、各自活命,要逃要战或者投降鞑靼蛮子,你们随意。
此言一出,燧人岗上一众弟子各个怒从心头起,想要紫衣少年给个交代。于公菽适时按下众人,转身对仪宥道。旗主自有安排,于公菽并不该过问,但贼兵势大,于某怎么也是平洛的长老,敢问旗主从本部带了多少弟子?
仪宥微笑道。算上师兄师姐,一共六人。
简直是目中无人!先前发难的弟子大喝一声,从众人中跳出,脚踩树干,使出青龙出水,拔剑转身朝仪宥劈砍而来。
仪宥轻轻闪身便一躲而过,这弟子怒火攻心哪能作罢,追砍中,一连十几招,招招刺不中。仪宥也不过分后退,只轻轻闪身躲避,没有拔剑。
仪宥道。于长老,刚刚这些人是打算就此下山投贼吧?既然此人无知又无礼,那仪宥就替您清理门户了。
不等于公菽答应,长剑出鞘,血光闪动,长剑直贯胸膛,发难的弟子应声倒地。
仪宥轻轻甩动长剑,似乎怕此人的血弄脏自己的剑身,随后眼神冷冽,扫过众人道。既然如此,刚刚还有谁口口声声说要投贼的,一同站出来吧。
被仪宥杀死的弟子功夫和修为并不低,但连日的拼杀已经让众人牢牢绑在一起,见师兄被杀,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干人等纷纷冲上前去。
仪宥并未犹豫,剑法如眼神般凌厉,这些弟子,不过只学了套剑法,出招感受不到丝毫剑气,转眼间,仪宥如砍菜切瓜,杀气骤然爆发,已经百人倒在了脚下。剩下弟子唯唯诺诺,聚拢在于公菽身后,再也不敢造次。
仪宥轻轻抹去脸上的血痕,收起一身杀气,对于公菽微笑道。你是陆门长老,按规矩我不杀你,不过旗主有令,怀二心者不得下岗,剩下的人是由我来呢,还是由于长老亲自处决?
燧人岗附近,一处断崖前,两人御风而立。
此处山石纵横,不生草木,开阔的视野正好看到林中的争斗。
寒风愈紧,冷得终究还是人心。
东方白面色苍白,后退两步,咕咚一声将膝盖磕在了地上,哀求道。叔父,您救救我授业恩师吧,即使于长老有错,也不该死在残害同门的人手里,我师父已经奋战三天三夜了,内力耗损殆尽,这贼人分明是趁人之危。
东方问冷着脸,没有回答。
燧人岗上的事,他又何尝不可惜,可终究不该由他出手。
见苦求无果,东方白心一横,拔出剑来,冷冷道。若叔父肯救我师父一命,我便跟你回去,继承家主之位,再不问江湖事,如果叔父不救,那我东方白便死在这里。
东方问转过头来,面色沉静如水,半晌问道。白儿,你说什么是江湖?
东方白佂了佂。他十一岁离家出走,从江南道远遁平洛,为得就是逃避继承家主之位,从小他身边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忌惮他的身份,他不过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尊重,为了这个想法,他不惜废掉一身卓绝的信陵剑法,去练他派的剑路。没有了东方家主的光环,他又留下什么?九式江湖上人人都能耍的慕仙剑法?还是靠努力和天赋换来的尊重?
什么是江湖?
是东方白对自己的忠诚吗?
是于公菽一念之间的差池吗?
从东方问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江湖,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江湖。
东方白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手捂着受伤的胸口,转身朝山下走去。
东方问没有阻拦。
这时,一片鲜红从空中飞来,像一团火球,近了才看清是一顶轿椅,四周用轻纱遮住,看不到轿中人的相貌,轿椅并无人抬动,单靠轿中人深厚的内力推动,竟如御风驾鹤般,凭空飞来。
本是四人抬动的轿子,此刻两根辕木如巨大的银枪般,直刺东方白面门,速度之快如迅雷触木,霎时便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危急关头,东方白只觉背后一震,如千钧倒地般飞出二三十丈远,擦着轿椅的辕木,险些命丧黄泉。
如果东方问不出手,这一击必取东方白性命。
东方白躲闪不及,被东方问用内力推出,加之先前的伤口未好,此刻胸口的伤又绽裂开,鲜血汩汩流出,气力不足一时昏死过去。
轿椅中人似乎一定要了东方白的性命,被东方问打退后又平地飞起,旋转而过。
东方问提气迎上,一道极细的剑气顺着车辕而入,在轿椅下爆裂而开,轿中人似乎早已料到,仅用内力将剑气避开,剑光一闪,一块巨石被整整齐齐切为两半,切面竟如镜子般光滑,这样精妙的剑气,只有东方问能使出来。
手中无剑,是因为天地皆可为剑。
见轿中人咄咄逼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东方问不得已使出问剑一式,真气冲天而起,一道剑光如实体般从天而将,这剑气虽是由虚化实,可与仪琳的剑气更精细百倍,比实剑更快、更利,让风云为之变色。周围所有的砂石全部被裹紧这股洪流,朝着轿椅倏然迸发。
没有任何征兆,浓重的剑气被内力所挡,如泥入大海般无处寻觅,轿椅居然安然无恙!
东方问吃了一惊,能挡下这一剑的,江湖上恐怕不足十人,而这轿中人竟将剑气全部吃了进去,用内力消解了。
轿椅冲天而起,这次东方问没有躲。
没有烟尘,这一击如风月般寂静,速度力量调和的恰大好处。
衡山问剑宗善技不善力,如果仅凭信陵剑法,东方问一定可以将轿中人逼出,此刻他偏要用内力硬抗。
僵持之际,一丝剑气自东方问左小指处不经意间滑出,轿椅上轻纱瞬间全部化为齑粉。轿中人似乎没料到这一手,辕木在空中摆尾,将东方问狠狠甩了出去。
东方问脚踏七星步,瞬间调稳了气息,看向轿中坐着的女人。
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椅中女人上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身套了短摆桃花云雾烟罗裙,红衣罩体,修长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腰身纤细不盈一握,一双欣长水润的腿如葱白般裸露着,似发出诱人的邀请。
与一身华贵相趁的还有她稍显魅惑的疲态,女人慵懒的半趴在轿椅上,明眸皓齿间似笑非笑,红唇微微翘起,尽显绝丽丰泽。
这种美,透着微微的毒性。
两人对视许久,相顾无言。
东方问轻叹一声,率先开口。姬海繇,想不到你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你既知白儿日后为我东方家主,为何不肯手下留情。
姬海繇嘴角上扬,没有露出一颗牙齿,眼睛轻瞥东方问,捎带嘲讽道。我风花榭派内事务,三剑问情的东方前辈也想问问喽?
东方问欲言又止,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多年未见,想不到你的极乐神功已至小成,应该已突破第二十一重了吧?
姬海繇未置可否,转过头去,似乎有所顾忌。
东方问道。连日来,江湖上横祸频出,瀚海天山被灭宗,武当派耀绝掌门的大弟子惨死山门,峨眉派落媑师太被歹人下毒重伤,云梦山庄少庄主冯潇生死不明,衡山派掌门左连池在衡阳城中遇刺,这些事情你肯定也有所知晓,他们这些江湖上尚有名望的武林人士,有些是高绝的剑法所杀,有些是被深厚的内力击伤,能打败这些高手的,只有风花榭的极乐神功。
哦?姬海繇饶有兴趣问道。那,东方前辈是来算账的?
我相信不是你所为,但琼华会盟已经选定木御风暂为武林盟主,不消几日,他便会前往天都峰,找月满殇讨要公道。
姬海繇大笑起来,笑声里夹杂几分凄厉。东方前辈怎么就肯定不是我杀的,上次在衡山剑池,我可是亲手拧断了你们衡山派的十二个徒子徒孙。
东方问眼神依旧平静,道。我已随宗主归隐,无问江湖事。
姬海繇眼神骤然凌厉,一条红袖自指尖飞出,直取东方问心脏。
姬海繇冷冷道。好一个无问江湖,你东方家就不算江湖?
这红袖如剑锋般,东方问不好招架,只能用气强行抗衡杀意,双手引出剑气,将三尺红袖一剑斩为碎片。爆裂的真气飘飘洒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片红雨。
东方问眼睛里像藏进一片湖,没有风却隐匿着涟漪,婉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浣花城易主,王朝迟早也会对风花榭下手,风花榭已成是非之地,海繇,凝儿她担心你的安危。
听到这两个字,姬海繇那华贵的身态竟从轿椅中飞出,极乐神功催生顶层,万法皆化为无形,小小山崖,似泰山压顶,杀气剧增。姬海繇身姿由远及近,看上去却越来越远,猛然出手直取东方问咽喉。
姬海繇愤怒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提她。
东方问招式凌厉,不失方寸,如乱麻中抽丝剥茧般,从漫天杀气中摘取最轻柔那一顺,如鱼摆尾,逍遥剑气瞬时而发,只破了姬海繇的阵势,丝毫没有伤及性命。
东方问道。海凝始终是你的姐姐,你何苦执迷。
执迷?说的倒是轻巧。姬海繇怒气更盛,即便伤不了东方问,她也愿倾尽全力以命相搏。
有些恨,不足以被时间消解。
平洛·雁门堡
不行。柳大牙一掌拍在梨花木上,震得整个聚义堂仿佛都在颤抖。
任凭幺九儿如何讲事实摆道理,几天来,柳大牙就是不肯松口。也许是忌惮风花榭的势力,雁门堡内这群草莽平时不忿,都对她客客气气,好吃的好喝的天天伺候,但只要谈到收纳流民、救援平洛,全部避而不谈。这柳大牙更过分,除了宝贝女儿谁也不放在眼里,张口闭口直呼陆羽衣名讳,搅得幺九儿心烦意乱。
也不全然没有收获。昨夜,幺九儿夜探柳大牙的住所,正巧遇到一件怪事。
魏老二一路慌慌张张,不等通报,从聚义堂闯入柳大牙的房间,这操刀鬼平日里闲散惯了,很少面色沉重。幺九儿爬上屋顶,正好看到魏老二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两人在灯下磨了许久,对着印记反复比对,压低声音谈论了约莫半个时辰。随后,一向谨慎的魏老二接过油灯把信件烧得干干净净。
今日一早,幺九儿去了趟马厩,果然少了七百匹精壮宝马。对比堡外马蹄印的方向和少去的粮草,幺九儿断定堡内发生了重大变故,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眼见柳大牙如此决绝,幺九儿不惜试探一试。
幺九儿坐在聚义堂右侧,四下环顾了到场的人,确认没有魏老二,于是试探道。柳堡主不肯帮助我等,是不是因为雁门堡内已无可用之人。
柳大牙哈哈大笑,道。你个小娃娃也敢口出狂言,老子雄踞雁门七年,平幽两府的官差都要让老子三分,怎么?你要试试柳大牙的九环刀么?
幺九儿微微一笑,转念道。柳堡主威名赫赫,人称江北第一快刀,幺九儿还想再活几年,不想提前去见铁血营的各位前辈。
铁血营曾经被称为云州第一营,由快刀门的长老黄万里创立,九十七人生死同命镇守云州,吓退过北溟的十万雄兵。可惜幽云一战王朝精锐损失殆尽,铁血营也淹没在硝烟里。柳大牙曾在铁血营效力,这本是少人知晓的秘密。
此刻被幺九儿提起,柳大牙也不避讳,反问道。你居然知道铁血营?
幺九儿道。黄老将军义薄云天,手下全都是独当一面的英雄豪杰,可惜这英雄豪杰也有气短的时候,堡主不肯救平洛,是因为堡中已无可用之兵了吧?
笑话,你当雁门堡是秦楼楚馆么?柳大牙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一掌比刚刚力道更盛,桌子上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细纹。
半晌,柳大牙觉察到自己有些气急,便坐下道。雁门之地,兵家必争,老子要是出兵助你,无量山和逍遥林的山贼若是前来骂阵,你要堡里的家眷怎么办?拿针线女工杀敌?
幺九儿道。柳堡主不必掩饰,雁门堡什么情况,风花榭一清二楚;逍遥林的田横半年前已经被堡主斩杀于白虎坪,黑旗寨八百余人并入雁门堡,无量山的山匪在今年寒冬时向东劫掠幽州地区,被北溟守将哈尔巴拉带兵清缴,堡中现有三千居民,最大的敌人是不断西侵的北溟势力,一但北溟人要拿下雁门堡,柳堡主怕是要妻离子散。
柳大牙点点头,道。不错,既然如此,你何必……
幺九儿打断柳大牙,继续道。除去家眷、家丁、杂役,雁门堡内共有一千一百余好汉,若要挡住哈尔巴拉的十万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好在有无量山阻隔,哈尔巴拉真要攻下雁门,需提前三个月准备,北取宣桑道,如果柳堡主肯与平洛府交好,有风花榭和平洛守军相助,守住雁门不是难事,孰轻孰重,柳堡主自会衡量。
见柳大牙沉默,幺九儿追问道。平洛并非在乎一时得失,昨夜柳堡主可以将堡内半数以上弟兄调出,如今为何不肯派一支小队截取北溟人的粮道。
话音刚落,聚义堂内人头攒动,看样子厅上各位大汉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柳大牙眼珠子滴溜溜翻动,佯装淡定道。雁门堡各位好汉此刻都在聚义堂,副使娃娃可不要乱说。
幺九儿莞尔一笑,问道。那,今日怎么不见魏先生?
可怜这柳大牙演技不足,反应也慢了几分,支支吾吾以堡内事务为由搪塞过去。
时机渐渐成熟,幺九儿一通夸奖,先把柳大牙吹捧成百年难得一遇的英豪,继而字字珠玑,厉声质问调出的人马何在。堂下一干好汉,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多还依附在柳大牙身后,僵硬回击幺九儿,但已有四五人察觉到不对,闭口不言。
雁门堡虽然坚固,内部却派阀林立,没有门派师承关系为纽带,全靠柳大牙的威严压制,堡内向来讲究公平二字,大家有仗一起打有肉一起吃,起家时尚可靠江湖豪意约束众人,如今家大业大,柳大牙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禁不住有人想要与柳大牙分一杯羹。
眼看局面尴尬,众人有些聒噪。
柳大牙没有拍案而起,而是声音低下来说了句,住口。
两个字低沉如锤,力道不及先前两掌,却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这是柳大牙的威压,平时大大咧咧没大没小,一但柳大牙认真,阎王都要抖三分。气氛骤冷,寒气从聚义堂发出,以柳大牙为中心扩散。厅内众人有的睥睨,有的低头,全部不敢多言。
幺九儿哪懂察言观色,站立起来,迎着柳大牙的目光直视过去。
柳大牙面色铁青,道。我可以放流民进来,但这些人必须加入雁门堡,至于副使所说截断北溟的粮道,我雁门堡地方人少无能为力,剩下魏老二的下落,则属于雁门堡的家事,风花榭如果想管,可以试试是否管的起。
幺九儿欲言又止,柳大牙干脆甩出逐客令,道。雁门堡天冷多雪,屋顶比平洛城光滑的多,如果摔了副使,柳大牙没法向陆舵主交待,所以今日就请副使回城通禀,堡内事务繁忙,我就不奉陪了。
柳大牙决绝之际,一小厮从堂外闯入,报告巡逻队在山间上捉到一名风花榭弟子。
柳大牙挥手叫人带上来,两三个大汉在门外得令,抬着一副担架走上前来。血泊里,韩啸卿奄奄一息,后背胸前数不清多少伤痕,血已凝痂。
这……。
小厮慌忙解释,昨夜在北山发现韩啸卿时,已是身负重伤、昏睡不醒,恰逢杏林神医林半帖客居雁门堡,昨夜已让林先生医治,暂时保住了韩啸卿的性命。林半帖清晨入山采药时,特别叮嘱要看管好此人,因为他中了不曾见过的奇毒。
这林半帖江湖威望颇高,早年曾为摩天真人效力,魔教失势后,林半帖一直隐居在雷泽北方的杏林中,传闻无论多重的伤,林半帖只需半幅膏药,就可起死回生,因此不知多少江湖客曾受其恩惠。
幺九儿听闻林半帖的大名,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心想,林半帖生性孤傲,居然肯为雁门堡医治来路不明的人,不免对柳大牙忌惮了几分。
柳大牙也不客气,道。既然是林先生医治的病人,那就准其现在雁门堡住下养伤。
不等柳大牙离开,又有一人闯入聚义厅,大叫不好。平洛城已被北溟人攻破,兵马总管和陆羽衣下落不明。
你胡说!幺九儿瞬时爆发,她无论如何不也相信平洛如此轻易易主。
锁魂鞭一出,在堂中响彻惊雷,报信的小厮吓得抖如筛糠,不知如何是好。眼看鞭子要抽在身上,聚义堂内一红衣大汉窜出,使出一招风云手,将锁魂鞭一端紧紧握在手里。
大汉道。平洛之难,非你我之愿,你为难小厮作甚。
幺九儿哪管这些,狠狠道。打他个胡说八道。
凝气收力,锁魂鞭便从大汉手中脱出,似剑锋般在空中化成弧形,朝大汉面门而来,大汉没想幺九儿如此猖狂,一时疏忽,竟乱了招式,什么游龙身法、天罡拳法全部忘到了脑后,身子一侧,被幺九儿逼出了聚义堂。
堂上众人见幺九儿不识抬举,霎时间都围了上来,锁魂鞭法全力施展,便顾不得许多,桌椅板凳不是碎裂就是翻飞,许多大汉施展不开拳脚,吃了幺九儿几鞭。
够了!一声棒喝,堂内顿时安静。
柳大牙面目阴沉,冷冷站在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幺九儿。
幺九儿锁魂鞭还未出手,一股极为刚猛的劲力从柳大牙体内冲出,将鞭法击溃于无形。惊诧之余,幺九儿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动弹,柳大牙的衣襟无风自动,一步闪现至幺九儿面前。
平静道。我想可以重新考虑联手对抗北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