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正一宗,五院十二峰。
此时正一宗中各峰、各院中没有闭关的首座、山主,以及一些结丹境界以上修为高深的宗内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缥缈峰的方向,那里此时正有阵阵惊人的能量波动从空中散播传来。
一道身着紫色宫装的窈窕倩影,神情严肃地凌空而立。在她身前飘浮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宫灯,那青铜宫灯造型颇有趣味,乃是一只额顶有冠、圆眼、长颈、双翼拢起,短尾上翘的大雁。那雁正做回首状,喙中衔有一尾肥美的金色游鱼。细看之下,那条游鱼正是光源所在。氤氲的灯光四下溢散,并不强烈耀眼,但却让人觉得温暖。
那凌空孑立的身影衣袂飘飘,于烈烈风中飒飒做响,更映衬出那倩影身姿的婀娜。只见宫装女子眉头微微皱起,一只玉手轻轻一抬,食指中指并指向前,在那雁首宫灯上轻轻地一点,便见那雁首宫灯如同活了一般,凭空拔高一丈有余,接着更是光芒大作。
那尾金鱼仿若缩小过的太阳一般让人无法直视,强烈的光从鱼身中源源不断发出,须臾便笼罩了整个缥缈峰,并且继续向着四周其他诸峰、诸院幅射而去。只是几个弹指的功夫,这光便传遍五院十二峰,照亮了整个正一宗。许是为了验证物极必反的道理,那光来的突然,去时更加突然。不到三息的时间,漫天金光消失无形,而那宫灯竟也是不见了踪影。
那紫衣倩影对于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这一切倒是熟视无睹、毫不意外,她那一双妙目始终都在注视着缥缈峰后山方向。
……
“八叔,我没听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啊?”江流儿看着八叔喃喃自语,有点摸不到头脑。
“你个傻小子,往那看,看见了么?”八叔抬手先是轻车熟路地给江流儿来了一个爆栗,才又随手指了个方向。江流儿揉了揉脑门儿,不敢再多言,赶紧踮起脚尖看向八叔所指的方向。
“八叔,我什么都…”江流儿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片大亮,此时原本已经是夜半,四周却仿佛白昼再现一般。那光却是刺目之极,江流儿只觉得双目刺痛,似有无数细针攒射入眼中一般,当下本能反应,急忙闭眼,却仍是泪流不止。他心下大惊,不由失声大骂道:“格老子的……”
“那边是缥缈峰……”八叔却是丝毫不受亮光的影响,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好整以暇地拿出酒壶像是一个观众一般,坐在摇椅上准备看江流儿的好戏。江流儿果然不负所望,一听到“缥缈峰”三个字,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却没再言语,干脆席地而坐。
又过了数息之后,江流儿才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边擦眼泪边问道:“八叔,缥缈峰是出什么事了么?刚才的光又是怎么回事?”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感情深厚,担心牵挂总还是有的。
八叔看了他一眼,略带好奇的问道:“我怎么看你小子一点都不着急啊?”
江流儿一边流着泪一边挤了个笑脸,道:“这是里正一宗,高人众多,宵小之辈哪敢轻易来犯?就算真出了问题,像八叔您这样的高人肯定早就出手了,又怎么会有心思在这里喝酒?”
八叔微嘲道:“你小子溜须拍马的功夫越来越纯熟了,再说我就是一厨子,算哪门子高手了?”八叔手一抬,没容正要辩解的江流儿说话,就接着说道:“至于那光却是缥缈峰上的护山法阵被什么人激活了,看样子应该是你霜姨没错了,至于她为何要这么做,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八叔话音未落,江流儿便觉得眼前一暗,四周景物便又回到了半夜时分该有的黑暗之中。这次他学了个乖,没吱声,强迫自己去适应周遭环境。
……
缥缈峰上渐有云团聚集,云团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浓,初时犹似轻雾弄月,到得后来已经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玄霜依旧凌空而立,面无表情。但若能直视其双眸,则可以看出她现在发自内心的担忧。一心系一人,不外如是。
……
缥缈峰后山之中,鸦雀无声。无量洞内,洞壁之上有微光不停地闪烁、流转,伸手五指勉强可见。洞内有多条小径曲曲折折,不断向山体深处蜿蜒分叉,使得洞内整体空间极大。若无熟悉地形地貌的向导领路,贸然置身洞内,则有极大可能面临不辨西东、不分南北的局面。而众多的小径当中实则只有一条能直达洞底,其余小径不是通向死路,就是彼此相通形成环路,入洞之人一个行差踏错,便有可能让自己深陷绝境或者是白白耗费气力,最后无功而返。
无量洞深处,小径尽头,空间极大,让人有豁然开朗之感。洞底正中央有一闪着微光的,方正平坦的白色玉石。那玉石长及一丈,宽逾七尺,形似一张大床。若是定睛观瞧,则可发现玉床之中颇有奇异之处,只见玉石周边雾气氤氲,玉石外三尺左右即可感觉到寒气逼人,而玉石中更是有一道三尺长、两指宽的浓重白线,另有一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光球位于玉石中央,细细观瞧,可见其缓缓旋转不止。白线如一条灵动的游龙一般,将红色光球围住当中,绕着它同样缓缓流转不定。
阴极而阳生,加之这幅游龙戏珠的异象,即便是凡世俗人也能看出此地乃是风水宝地,而这玉床更是不同凡响。
此时玉床之上一道消瘦干瘪的人影盘膝而坐,满头的银丝恣意垂下,青光闪烁之间,那人影的面貌越发模糊,不可识别。那人影如同泥塑一般,枯坐在玉床之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坐了多久,还要坐多久。
……
缥缈峰上空积聚的云团已经漆黑如墨,云团翻滚间电光点点,并伴有隐隐雷声,一切都预示着眼前看似平静的局面,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破。时间一分一秒滑过,玄霜仙子看着黝黑中又有点点紫光一闪而过的云团,眼中的忧色渐浓,好看的峨眉也不由自主的拧皱在一起,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快团成一个“川”字。
空中墨云翻转不定,遮天蔽日之势已成,雷声越发密集,轰鸣不已。正一宗中一众修为高深之辈均不由自主关注着墨云的时刻变化。
缥缈峰上,漆黑云团中,一道毫不起眼的纤细电弧带着浅淡红光,自云团深处一闪而出,径直没入到无量洞中,却是没有带起一丝风雷之声。那一弧闪电似有灵性,在无量洞中一通七拐八拐下来,竟是顺利来到无量洞中深处,停留在玉床之外一丈地方。
淡红色的电弧有如游鱼一般,先是绕着玉床缓缓地画了一个圈。此时玉床上枯瘦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挑一下,老僧入定一般,眼睑低垂,物我两忘。纤细电弧见状不再迟疑,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径直向着依旧枯坐的身影,迎头便撞了上去。这一撞,除了带起了那人几丝碎发外,没有任何阻碍,便顺利没入那人头中,如同泥牛入海没再溅起一点波澜……
……
“寄奴,你快点给我下来!整天就知道调皮捣蛋,现如今居然还学会逃课了,我看你是要反天!等先生回来,你看他不打烂你的屁股!”树下女娃,八九岁的年纪,身材不高,看面相粉雕玉砌一般,头上堆起两个圆圆的发髻,用一根细长红绳简单穿了,外罩一套小小的道服,显得天真可爱。
此时的小道童正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戒尺,朝着树上指点个不停,显得怒不可遏。而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段莲藕般白皙粉嫩的小胳膊,在阳光下却又显得那般耀眼。
树上男童五六岁左右,同样穿着一身小小的道袍,此时正缠抱在树干上使劲向上爬。在确定那女娃打不到自己后,便又向上又爬了两下,随即大马金刀地骑跨在一根树杈上。男童坐稳后先是对着树下做了一个鬼脸,接着慢悠悠说道:“雪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院里那群老师,张口炼气,闭口筑基;要不就是引经据典,大谈道藏体悟心得,好生无趣!我看我爹平日里教那些师兄师姐,不是飞天遁地之术就是驭使法宝之法,再不济还能现场观摩下炼制灵丹地流程,啧啧!真是没法比啊,没法比!”
男童似是说到得意处,一通摇头晃脑。树下女娃气坏了,拿着戒尺跳起来想打那男童,却是不得。男童更是得意,翻着花样对树下做鬼脸。女娃气不过,将手中戒尺直接扔了出去。男童吓了一跳,却仍是下意识的将戒尺格挡在一旁,正觉得戒尺无甚力道,待要张口得瑟两句,耳中却传来一声“看法宝!”,随即便被一物直接砸中面门,当下“哎呦”一声坠下树来。
原来那女娃抛出戒尺只是为了分散那男童的注意力,她真正的撒手锏却是从自己左脚上脱下来的一只鞋!鞋子不大,却是不偏不倚的砸在男童鼻子之上!她这边还没来得及绽放嘴角那抹笑意,便看到男童坠树,当下小脸儿煞白,伸手就要抱住男童。
下坠的男童正砸在伸手欲接的女娃身上,两小娃当即滚落一地。女娃顾不上收拢散落的发髻,一下爬到男童身边,看到男童两眼紧闭,当即双手用力推了推他,同时着急喊道:“寄奴,寄奴,你别吓我啊,快醒醒!”
那那童死鱼一般一动不动,女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当下抱起男童的头,痛哭失声。“救命啊,快来人啊!有执勤的师兄在么?救命啊!”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云霄,豆大的泪滴顺着女娃那精致的脸颊滚滚滑落,砸在男童的脸上。“寄奴,寄奴,你快醒醒,你不能死啊!”
女娃这边哭的撕心裂肺,她怀里的男童却是吓了一跳,一边忙不迭的说着:“雪姐,雪姐,我没事…”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女娃怀里挣扎出来,紧接着又跳了几下,接着道:“雪姐,你看,我真没事!”原来那男童只是顺势装死罢了。
女娃看着这男童跳上蹿下,一下哭得更厉害了,抽泣道:“寄奴,你混蛋!你吓死我了!你等先生回来,我一定要告你一状!”女娃哭的梨花带雨,男童囧的手足无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