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任何一个闪动的东西。
那么,我得看看,无论如何,我得回去,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我找不到我的自行车。走着回去要二十分钟,而我是跑回去的,只用了七分钟,裤子出奇的不合身,就像一身铁盔甲。路上没有一个移动的事物,树叶悬在半空中,公园的湖水上波光粼粼,映着夕阳,仍然一动不动,刚亮起的路灯保持在了半昏半暗的瞬间状态--这一切似乎只有时间凝固才能做到--砸瓦鲁多?我只是拍了一下手而已,它就停了十多分钟,这效率未免有点太高了吧?
还有,我一个人也没看到。马路上全是车,一动不动。
我到了家门口的那条小街道,我真的觉得这件事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灯是黑的。
不过往常他也不会在七点多开灯。他从来不会放过无论哪一天的日落。
我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啊——!
我的裤子被划出了一条裂缝,而大腿上有着一道沁着血不深不浅的长口子。
钥匙在我手中,以一种不受重力的方式停留着--我的家门钥匙直指着天,银闪闪发亮的钥匙环用小到不科学的面积贴着我的中指,自行车钥匙横翘着,上面是我的血迹。我看到天上有一片落叶,摇摇欲坠,但岿然不动。
时间停止?
会不会因为时间停止了,所有的力就都消失了?
我碰到那片树叶--它也没有动,叶片末端稍稍变短,而叶片首部毫不移动,没有惯性,没有力的传导,仍然在半空中漂浮着。
我把树叶攥着,它缩成了一个球,就像捏在手里的雪凝成冰一样,坚如磐石。
好吧,我懂了。所以说时间停止了,组成物质的微粒全部静止不动了吗,只有我能用外力去影响它吗?这就是时间暂停后,这个世界的逻辑吗?
这个逻辑好像不是很适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早就因分子和原子不再运动而直接失温而死,或者说身体因相互作用力的消失而散成一堆微粒,或者说直接陷入地心然后摔死在一个分子之间没有距离的物体上,总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以不下几千种死法光速去世。
但这些死法一个都没成功,我还是想想怎么回家吧,这是个大问题。
好吧,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怎么把门打开--钥匙有可能怼在门上,然后钥匙缩成一个球,门变薄,甚至两个东西直接黏在一起。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试了试,钥匙果然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不锈钢合金铁球,上面还有我的血,都快干了,样子像个滑稽,又像个旺仔。
……
……
。
哦,好吧,也许是我想复杂了。如果可以的话——。
“砰!”
我是用拳头把这扇门“打开”的。就像打被冻干的海绵一样,这门像威化一样说碎就碎了,躺在地上,好像一踩就成了粉末,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用手指头一戳它就碎成渣子了。这些动作对我的手来说都只是像一股风吹过。
其实这还挺不错的,如果我家里现在有人的话。
楼道里一片漆黑。我的脚步声震着我的鼓膜,但声控灯毫无反应。
好吧,到家门口了。
回家开门应该温柔一点,但钥匙都他妈成铁球了就去你的吧。
我撩起裤腿,用膝盖把门“打”开。门洞碎的像站场旁的一个溶洞,这是个奇怪的比喻,但我想不出比这更贴切的了。
因为这扇门里也像溶洞里一样,空无一物,只有石灰底的墙壁与地板以及天花板。要是有风吹过,会发出一种凄惨的声音。但这里连风也没有,但还是像有一种凄惨的声音冲击着我的理智与耳膜。
什么也没有。2016年的这个时候,我家还不住在这儿。
我坐在水泥地上,一阵死气,一阵寒骨阴森,从底向上翻,像过期的勾兑葡萄酒一样,让人头晕,恶心,无能为力。
我在2016年,是毫无行动能力的啊。因为我对2016年的记忆似乎都模糊得无法追溯,无论我实际是多少岁,在这里,我的生活被打破,被接受奇怪的逻辑,我都只能像一个婴儿一样,重新开始。
那些轻小说里在异世界如鱼得水的龙傲天们,也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次才能那么熟练,在女生面前有那样的自信,在关键时刻那样的不掉链子,那样的有天赋,有勇气,还有我根本get不到的魄力。我不知道,那是对我来说十分寂寞的生活。我只觉得虚伪,功利性。因为我从来没有像那些男主一样,每次当我遇到选择,遇到一个需要奇迹的关键时刻,我都尽可能的展现出了最失败的一面,犹豫不决,自以为是,不屑一顾,轻视游戏规则,通过游离在规则之外来换取特殊对待,就像任何一个希望变得与众不同的少年少女一样。然而结果是你被排除在游戏外,除了他们给你的角色,你什么也不是。他们擅长给每个人安排角色,哪怕是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被放大,盖过所有的事。有的人很幸运,他们要么艰难地改变了自身的角色,要么开心地接受了自身的角色,而我是艰难地接受了我的角色…我生活幸福美满,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坚信这一点,因为如果我不再坚信这件事,我的生活就不再是这样了。好矛盾…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就已经需要我用精力去对付了,我已经用了十多年才学会和生活勉强和谐相处,而现在出现这么一件事,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
这时,有一道类似手电筒的光,混着已经发灰的静止的夕阳,从窗户上闪了进来。
它会动。
我拍手了吗?
我再拍了一下手,然后砸向水泥地面——
“啊!”是疼的,骨头在震动。
那道光照在了我脸上。
我又拍了一下手,再次将拳头砸向地面——
碎裂声,
更多的碎裂声,
“啊!!!”
这次是我的后背疼。当我捂着后背缓了半天才发现,楼层塌了,我从上面摔倒了下面。而这种疼痛也不是地板给我的,是我的手压在后背下狠狠硌了我一下,好像把肾压坏了…
我就躺着。躺在楼下的家里的沙发上。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拿着一罐芬达走过客厅,头仰着,头发能搭在肩上,应该是刚才在看我用拳头砸地所发出的声音的来源,他站在这已经有快半个小时了吧,接下来估计要抬又半个小时的头,我什么都没搞懂,或者说什么都没接受,我要利用时间这一资源至少摆脱一头雾水的现状啊!—这家主人是个宅男,我们家搬到这儿来到现在我也只见过他三面,眼睛和刘海不知道哪个更长,怎么说呢,有点像米津玄师,但八爷要比他显得健康多了。他看起来弱不经风,然而总是能在楼下传上来一些叮叮咚咚的铁器声,楼层隔音效果不好,直接传到我爸的卧室,但我爸从来不找他去理论,因为他似乎不会在我意识清醒时去睡觉,也不会在我意识清醒后起床,鬼一样的行踪。如果不是我家对面没住人的话,他们两个应该会同时被叫去物业…
——一声巨响,像书柜倒下的声音,我抖了一个大哆嗦。
声音来自这位宅男的卧室,在我爸书房的正下方的阳台。门是关上的。这好像等着我去开门似的,不开不行啊…什么贞子伽椰子JohnnyTeddy红嫁衣洋娃娃一系列曾震慑我童年心灵的东西一股脑冒了上来,害得我连吞了三下口水,但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反而让我不害怕了。我本来想一点一点哭丧着脸的磨蹭过去的,但现在还是直接撞门吧——
“咚!”门又被我“打”开了。(啊不对这是人家的门吧?!)
——一步
——两步
——不渲染气氛了,害怕的还是我自己,正常走路吧--三步,四步,五步,打了个踉跄,五点五步,然后六步,七步,八步——已经接近窗帘了--
有东西闪着,像一面镜子。
九步。
——停
窗户是打开的,风吹着——啊不对,没有风,似乎窗户打开就一定要有风吹过才能渲染气氛,但——
“咔——咚”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一个物体落地的声音。
我的鼻子像被火烧着一样,但几乎毫无知觉,嘴边一阵清凉。我一抹,是血。
接着我的喉咙突然被压住,被一个不断颤抖的力量压着,接着这种颤抖变得更加剧烈,像地震一样,我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嘴角的血渗到嘴里,淌进肺里,我被呛住了。然后是不断的干咳,鼻子里冒出更多的血。我能看到我的胸脯不断地起伏。
一阵不断的喘息声。不只是我的。
我的呼吸越来越短促且无力,嗓子里的水分在以我能感知到的速度流失。我的手臂紧撑着地面,然后猛地漏空——地面破碎,我的手臂悬在三楼的天花板上,像有一股冷气一样。我有一种被人在悬崖上掐死的感觉,肾上腺素不断让我打激灵,同时面红耳赤,忽冷忽热,不如直接死掉。
我的意识不断地消失,身上出的汗都要把我最后的力气蒸发殆尽,现实溶解在了视线里。
我要死了。
一道亮光。那种很柔和的光。
我这是上天堂了吗?但我怎么还感觉我面部充血,呼吸不畅,双臂悬空呢?
这道光越来越亮了。
应该是越来越刺眼了。我这是要被召唤走了吗?
卧槽好亮!我眼睛要被闪瞎了!
“……”
“……诶…”
“诶!醒醒!”
有人不断地打着我的脸。
我的视觉恢复了。一个人坐在我的肚子上,用一个强光手电筒直射着我的眼睛,同时不停地扇着我的脸,痛觉越来越明显,逐渐盖过了脖子和手臂上的酥麻。我的眼睛要不停地躲着那道光线。
“醒醒!啪!”
“…我…”
“啪!”
“等等…我…”
“啪!”
“我醒了!!!靠!”我一把把他推开,身体滑到了地板上的洞子上。劫后余生一般的感觉,像刚喝完了一碗玉米棒子粥,对生活充满了一种阳光下的满足。
那道光还在我的脸上晃来晃去。
“别闪了!靠!”我一把把那个手电筒打掉,手砸到了地板上。然后又是碎裂声,我从四楼陷到了三楼,那个家伙一样掉了下来。
手电筒掉在地上。这回,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立马闭上。我看清了,一个留着三七分刘海的男孩子,大概和我差不多大。嘴巴很小,但总觉得让我觉得里面不会蹦出什么温柔的话来。他没戴眼镜,但我觉得他应该戴眼镜。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熟悉的感觉,不止见过一次的样子,甚至感觉刚刚见过。还有,他全身哆嗦着,双手无处安放,看起来比我还要害怕。
他又举起手来。这是又要打我?
“你干什么!”我连忙喊道。
他把手一挥——
我站在四楼的窗帘前,有什么一闪一闪的,像镜子一样。
地板是好的。我身上一点疼痛也没有。
一个人影从窗帘里钻出来。是那个男孩子。
竟然还笑着。那种把面部肌肉一紧绷,表示歉意的笑,或者是…苦笑?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好。我叫姚答线。”
“…那”
“—你叫什么?”
“我叫…张枰沣。”
“你会点什么?”
我会点什么?哈?吃饭睡觉可以吧?—
他的手里好像藏着什么,一闪一闪的。我有点害怕,这让我不由自主地进行了回答。
“我会时间暂停。”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半天没说话。
“你可真厉害啊。”
“什么?”
“哦,没什么。”
“……”
“你现在要去哪儿?带上我吧。”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水汪汪的,像一个灯塔。那不像一个会掐死人的人的眼睛。还有,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我总觉得我能碰上他不是偶然的,即使他刚才差点掐死我,我也有这种感觉,很强烈的感觉。
“额,好吧。”
“谢谢。”
他好像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