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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温情浸漫说风物

可能很难想到这样一个事实,一个人的思维,90%以上是直观思维。也就是说大多数时候,人是借助特定的意象展开思维的。当你想吃饭时,眼前呈现的往往是你想吃的东西;当你想添件衣服御寒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衣橱里哪一件衣服正适合现在穿着;当你想打出租车时,你首先浮现出租车的形状;当有人告诉你某人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你或许记起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位老人等等。研究这些意识现象的发生、发展,探寻出人是怎样构建自己的意义世界,非常有意思,广义上属于现象学、人类学的范畴,是当下的一门热学;著名的哲学家有德国的勃兰塔诺、胡塞尔、海德格尔,法国的萨特,英国的维特根斯坦,甚至可以向上追溯到德国的黑格尔等人。如同胡塞尔所说,我所列举的下面一些风物,不是指这些物的客观性存在,也不仅仅是感觉的“材料”,它常常是表示“纯意识的现存”。即这些故乡的风物(以自然风光、物产为主体,也包括具有特色的地方食品),可以超出其具体的、实证性的表现,变成一个文化符号,变成经验性的纯主观的存在。这个意象家族在一个人心理活动中所构成的思维图式、思想图解,成为他成为地域人的关键标志。一个人对于这些风物的熟识与喜爱程度,是验证他是否是宁波人的最好途径。同样,这些风物也是外地人了解该地域的一张名片。因为有它们,地域的独特性才变得可知可感,有滋有味。

一、四明山与春兰、瀑布茶

四明山是宁波大地上的主体构建,是宁波地形的主要缔造者。宁波六分是山,山下的平原常常是四明山上冲泻而下的流水沉积泥沙而成的。山脉一直向着大海伸展,形成一个个翡翠般的岛屿。山山清秀,泉水富含矿物质,滋养出清洁精神与刚健民风。这座山使宁波人有一个仰视的习惯,使宁波人谦虚低调、谨慎务实,作风厚重。这座大山给宁波人提供了丰富的物产与充盈的泉水,至今为止,宁波人大量的日常用度、生活用水,都由四明山提供。山给了宁波人安定感。四明山还是一座文化名山,在《框景沛然流溢的宁波经典文学》等文中都有叙及。

面朝大海的这座王冠,山林葱翠,是中国绿化最好的山脉之一。其中有不少物种为这片区域所特有。幽深的山涧中生长有品类极多的兰花,最爱其中春兰,长长的简单的叶片,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的嫩蕊,极富东方神韵。其中以九头兰最为著名。几乎宁波每一户家庭里都有一盆四明山来的兰花,使得居室平添一分幽雅品质。每年的兰花节中,不少极品春兰卖出天价。

茶可以祛除体内滞留之物,能够使人清醒调和,品茶可以清心养性。四明山是绿茶的原产地之一,煮茶历史可以追溯到晋代以前;唐陆羽《茶经》中就记录了原产于余姚市梁弄道士山村的“瀑布仙茗”。宁波人崇尚茶文化,古代是“海上诗茶之路”的始发地之一,是我国名优绿茶的重点产地和茶叶对外出口的重要口岸。每年都有名茶的评比活动,像四明十二雷、四明龙尖、印雪白茶、宁波白茶、望海茶、钱湖春剑、天赐玉叶、奉化曲毫、嵩雾一叶等,每一个名字都充满诗意。想象在山村瓦屋前,坐在竹椅上,举青瓷杯,饮山泉水,远望蓝天白云,何等高雅自在的意境。

◆相关景点:四明山森林公园(余姚)、柿林古村(余姚)、商量岗旅游度假区(奉化)、黄贤森林公园(奉化)、岩头古村(奉化)、梁皇山(宁海)、浙东大峡谷(宁海)、野鹤湫风景区(宁海)、福泉山(鄞州)

二、三江潮水

三江潮水是宁波最有特色的水韵之一。在姚江、奉化江大闸未造之前,几乎每一块的区域,都能闻到三江潮水涌起的咸味。在咸淡水互相交杂的地方,盛产滋味鲜美的河蟹、河豚等;但是咸潮的入侵,也影响了农作物的生产,特别是干旱的年份,咸潮可以上溯几十公里。所以宁波的农耕史同时又是一部与咸潮抗争的历史。建国后,在余姚江、奉化江上建造了大闸,才彻底解决了这一问题。

也许商人们把三江潮起看成是大海的召唤,因为潮起的时候,正是海船入港的好时机,潮位最高时甚至可以漫上江岸。在商人的眼里,潮水是滚滚而来的财富。澎湃的潮水也激荡着他们的灵魂,掀起他们弄潮的征战之心。现在可以站在灵桥上、甬江大桥上、外滩大桥上,或者坐在江厦公园、外滩公园的长椅上,看每日二至的潮涨。潮水卷着混浊的泥沙拍打着江岸,江面上江轮游弋。可以追想唐宋朝桅杆林立的场景,与外滩开埠时的嘈杂。这里宁波港走过了千年的历程,大多数宁波人依据这里的风貌,构建宁波港的印象,虽然现在宁波港中最重要的是北仑港。

◆相关文物古迹:灵桥(海曙)、钱业会馆(海曙,全国文保单位)、庆安会馆(江东,全国文保单位)、江北天主教堂(江北)、江北岸近代建筑群(江北)

三、马头墙、外婆桥、骨木镶嵌的宁式床

这是一幅非常温馨的水乡画面:弯弯的石拱桥,桥上的石阶磨得光溜溜的;桥栏上的石狮子已被侵蚀;爬山虎长满了桥两面,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桥两头的黑色的瓦、白色的马头墙,落在水里,在水波里轻轻摇曳;河埠头停着两三只小木船,有几只水鸟在船上不停地跳跃,啄食着东西,突然倏地一下飞起,消逝在黑瓦棱之中。这样的图景在宁波遍地都是。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多么有温度感的语句啊。宁绍平原的河荡边生长着多少弯弯的柳树、溪沟树、樟树?高大的树丛下,依傍着多少村庄?在古老的四合院里,讲述着多少陈芝麻烂绿豆的故事?在高敞而略显阴暗的重檐楼阁里,有多少具有宁波风情的家具?这些家具上又有多少宁波人的精雕细刻?宁式床,一张富丽而繁复的眠床,生长过宁波人多少充满温情的梦?

这一宁波农业化的生态画卷正在消逝,工业化、现代化的代替,已不可遏止。但是这种慢生活的生态节奏不能代替,不能消逝;这种具有浙东风情的审美情调不能消亡;这样的生活样式对于宁波人的生活及至精神安慰,不可或缺。

◆相关文物古迹:走马塘(鄞州)、百梁桥(鄞州)、黄古林古建筑群(鄞州)、盛氏花厅(海曙)、慈城明清古建筑群(江北,全国文保单位)、前洋古建筑群(宁海)、前童古镇(宁海)、文种故里桥(镇海)、镇海十七房(镇海)、武胜门街区(余姚)、梁弄古镇(余姚)、鸣鹤古镇(慈溪)、西坞水乡古镇(奉化)、岩头古村(奉化)、天元古玩(慈溪)、陡塘桥(慈溪)、通济桥(余姚)、李家塔板桥(余姚)、白云桥(余姚)、广济桥(奉化)、西岙石拱桥(宁海)、澥浦都神殿戏台(镇海)

◆宁波市评选出首批10个市级历史文化名村:奉化市的岩头村、余姚市的柿林村与金冠村、宁海县的清潭村、象山县的黄埠村与儒雅洋村、鄞州区的走马塘村与蜜岩村、江北区的半浦村及东钱湖旅游度假区的韩岭村。

四、浙东铜锣

音乐使宁波激情洋溢,充满动感,是塑造地方性格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咚咚咚呛的铜锣声音,使地域阳刚的风味凸显。宁波学习地方民乐的风尚,到现在还较为浓郁。在公园的某个角落,或者在农村的一场聚会中,民间艺人用巧手一点缀,整个氛围就出来了。浙东民乐的传承,可能与地域中较浓厚的道教文化有关。几乎所有的道士都是高超的民间艺人,会唱戏,会表演,都能像瞎子阿炳演奏《二泉映月》一样自由自在地演奏自创的曲子。闲来时候,许多人就向道士学习乐器的弹奏方法以及基本的曲子。

对宁波的艺术,在《纯朴的声和乐》、《激情的舞蹈》等文章中有较为具体的叙述。

◆相关文物古迹:宁海古戏台(宁海,全国文保单位)、仙圣庙戏台(余姚)、爵溪街心戏亭(象山)、萧王庙(奉化)、石浦城隍庙(象山)

五、东海大黄鱼

黄鱼是东海特产,前些年因为过度捕捞几近绝产。近几年来实施禁渔期后,效果明显,大黄鱼又回来了。但在市场上还是非常少见,只有在高档餐馆里才能吃到。对平常百姓来说,常吃的是闪着金光的小黄鱼,价钱也很实惠,十元钱一斤;稍许好一点的是梅酸头,大约二三十元一斤。在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买一些黄鱼鲞,可以清蒸,也可以炖肉吃。鱼肉混搭就是最原初的“鲜”字,可能宁波人对“鲜”字都是以这道菜来品悟的。

象山人把鱼灯做成大黄鱼的样子,挂在檐下。鱼灯的样子还有很多,如石斑鱼、带鱼、弹涂鱼等,甚至还有梭子蟹、海虾、蚶子、蛏子等,演绎着浓郁的渔家风情。据说鱼蛋白的营养好,吃鱼的人聪明,所以宁波的智慧结构里,应该有鱼的成分。具体可以参看《东方可饕餮》一文。

◆相关景点:石浦古镇(象山)、东门渔村(象山)、檀头山(象山)、渔山列岛(象山)、宁海湾(宁海)、郭巨镇(北仑)

六、宁波汤圆

宁波人把点心做得精致极了,有青团、水晶油包、豆沙八宝饭、烧卖、鲜肉馄饨、酒酿圆子等等。每个季节都有特色小点,使宁波人对季节滋味的分辨,如同春雨、夏热、秋爽、冬雪那么分明。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手做点心的绝活。记得小时候,在婚礼上,一群妇女围在一起做很多很多各种样式的饺子,给新娘子、新舅们吃;每样饺子都有口彩,一吃一个喜字,使婚礼显得特别喜庆。宁波有专门的甜品店,做宁波味的甜点,虽然这样的甜点房比起蛋糕房要少得多,但对于宁波却非常重要。有兴趣,比如到开明街上的“缸鸭狗”吃一碗酒酿圆子;或许,浓浓郁郁的宁波味、悠长悠长的宁波史,就这么亲切地展开在你的脑海里。这是最富甜味的一份记忆。

有人说,宁波汤圆像宁波人。外观洁白圆润,白显示其高洁正直;圆润柔和显示其灵活而不死板。但不要以为圆润柔和就好吃(吃在宁波有欺负意),大口咬开,汤圆里的猪油热馅将给人以教训,宁波人不好惹。宁波汤圆外表洁白,内心是乌黑的芝麻,反映宁波帮经商的“心狠手辣”;不仅黑还要甜,这是宁波帮的从商之道。

宁波汤圆要用上好的水磨粉,上好的豆沙,润滑而细腻,香甜而糯口。在元宵节家人团聚的时候,吃一碗汤圆,一直甜到心里。汤圆表示团圆的文化意义,这一符号意义为整个中华文化圈认同。

◆相关景点:郡庙(海曙)、鼓楼(海曙)、盛园(海曙)、水门路步行街(慈溪)

七、鄞州蔺草

在宁波家家户户都备有蔺草编制的物件,扇子、枕头席、凉席等等。小时候,卷一领蔺草席,到石板桥上一铺,然后躺下。抬头是满天繁星,璀璨的银河挂满了无数故事传说,就是在这样的晚上听老人们讲述牛郎织女等星宿的故事。晚风多么轻柔,带来艾草的清香,那是村人为驱赶蚊子在村口大树下的空旷处燃烧的。桥底下是幽咽泉流,无数只青蛙在嘎咕嘎咕地叫。蔺草席有清香,吸汗,又非常柔和,所以梦里常常浮现轻柔温馨的童话情境。

鄞州是中国重要的蔺草生产基地,蔺草生产的历史极为久远,可以参看《鄞南乡村古韵》一文。这一带土壤天然适合蔺草生长,所产蔺草细而且长,质感较硬而具有韧性。据明朝医学家李时珍著的《本草纲目》及有关医学书载,蔺草根茎还可作药用,有利尿、安眠、止血、治小儿夜啼等功效。鄞州亦是另一种中草药浙贝母主产地,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地下鳞茎,有开结散郁、消肿退热的功效。四明山上许多中草药有奇效,山民们大多能辨识。

◆相关文物古迹:黄古林镇(鄞州)

八、余姚杨梅

一方水土养一方风物,余姚杨梅就是这样一个尤物。杨梅成熟于农历五月梅雨时节,故称“梅”。是一种典型的无花果,由小而大,由青而红,由红而紫,由酸而甜。苏东坡赞余姚杨梅滋味之美,胜过岭南荔枝。杨梅主要产地在丈亭、三七市二镇北面的一带山脉,以丈亭的梅溪村、三七市的石步村、慈溪横河镇为最佳。现在,杨梅在江南种植较为广泛,福建北部的一些山区、浙江丽水、台州等地都有产;别地的杨梅颗粒也许比余姚杨梅要大得多,但是离了这片山,杨梅就长不出这种甘甜的味道。而这些泥土也特别适合烧制瓷器,山地间曾经遍布青瓷窑,为宁波乃至中国的一大宗出口名品。

余姚杨梅是宁波诸多农业特产的一种。余姚大岚镇柿林村的柿子、余姚临山镇的葡萄、奉化溪口镇的水蜜桃、慈溪周巷镇的蜜梨、宁海的猕猴桃、枇杷等等,都是风味独具。也许这是四明山独特的土性、姚北平原咸淡相间的土质,冬是冬,夏是夏的气候特点所致。没有人不爱家乡的风味,这是特别亲切的家乡感,是人与土地最亲密的一种融合。

◆相关文物古迹:石步古村(余姚)、上林湖(慈溪)

九、雪里蕻

这是家家必备、人人爱吃的一种小菜。俗话说:“三日不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雪里蕻不能新鲜生炒,必须腌了才能吃。衡量是不是宁波女人的标志之一,就是会不会腌这种菜。俚语说,一个女人能腌得好菜,也就管住了一个男人的嘴,也就有了一家子生活的好滋味。雪里蕻不难腌制,洗干净后晾干,等菜叶稍许有些变黄,就可以下坛子腌了。早些时候多用海盐,这样味道比较鲜,现在海盐买不到了,只能用碘盐。一层菜一层盐,不要太淡,淡了容易坏;也不能太咸,咸齑(即腌成的雪里蕻)稍微比正常的咸味重一点即可。过一些日子,坛子起了卤汁,就可以取出来吃。可以直接吃,早上一碗泡饭(宁波人喜欢开水煮开白米饭做成泡饭)过咸齑,只有宁波人懂个中滋味;也可以烧菜,什么菜都能配。你不得不佩服咸齑的神奇,比如烧大黄鱼,只有配上它,才能调出大黄鱼的鲜来。还可以晒干了吃,宁波人都爱吃的燥干菜(与绍兴人用大叶齑晒的霉干菜不同),就是咸齑晒的干。晒咸齑的时候,常常混煮熟的笋丝,味道更鲜美。有时候想,日本、韩国人都善于做泡菜,根源是不是在宁波呢?也许就是沿着唐宋的海上丝绸之路从宁波走进这些国家的。宁波人还有一绝,那就是把苋菜、冬瓜腌得臭臭的,但就是好吃,闻着这个味,还要叫香。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宁波人。

宁波还有许多有特色的蔬菜,如余姚的榨菜与茭白、慈溪的芥菜、宁海的洋芋、象山的苔菜等等。如果不爱好家乡这一口,你就很难成为一个纯粹的宁波人。许多宁波帮人在海外,梦中想家乡最甜美的时候,也许多是在品尝家乡这些土里出产的风味。

◆相关古镇:邱隘镇(鄞州)、十里四香(鄞州)

十、朴实的市花、市树

宁波的绿化极好,这块土地,种子一落土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山茶花(市花)结果,果子包裹着厚厚的坚实的外壳;但是春天的时候,嫩芽就破壳而出,在四明山的溪涧边、平原的土垄上,绿油油地招展开来。茶树的种类极多,宁波的山上遍布绿茶树,福泉山就是一个以茶为主题的景区。而开花的山茶树常常经过嫁接,花瓣多而厚重,色彩浓艳,在春天的雨露中,娇红欲滴。在宁波,几乎所有厂区、机关、学校,都会选择茶花作为点缀。

香樟树(市树)也是宁波最常使用的绿化树。樟树枝叶繁茂,躯干挺直。它的根系极大,所以有涵养水源的作用。在四明山的村庄入口处,往往可以看到一棵棵参天的香樟古树,树下泉水叮咚;在平原的古村落中,也常常是这样一种情况。大树底下好乘凉,一棵大樟树是一个大亭子,树下放几条石凳,便是村庄的俱乐部。月夜里,老人们在树下摆龙门阵,听得入神时,抬头透过树缝看星星,星星显得特别的深远与明亮。樟树还有一个特点,有奇香,故百虫不侵,所以最适合做家具。古代女子出嫁,嫁妆里必有一个樟木箱,连同闺女的香气抬入夫家;现在很多人家都有樟木做的书橱,打开书页,芳香沁人。也许宁波人的脉脉书香里还包含这缕香樟的清幽。

这些花儿、这些树都非常朴实,易种易栽培。像樟树还常常用来作行道树,宁波城的护城河、姚江畔,几行樟树养护得最好,遮天蔽日,城市在这里显现出特别幽远、特别清丽的古城氛围。

◆相关文物古迹:五磊寺(慈溪)、姜山村姜女池(余姚)、章水镇茅镬村(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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