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盖大开着,一箱子的金银细软全部裸露在外,所有的弟子都整齐划一的站在院内。院内的气氛严肃而又庄重,张大人看着眼前的箱子,虽然也不是想以前还是知县那样眼馋,但贪图还有的。
柳青云走上前,看了箱子里的东西说道:“徒弟们,我闽山派今遭此劫难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这一箱子的宝贝。我就把话撂在这儿,若有意向离开闽山,下山自谋生路了,就上前来拿上几件带走,下山。”
众弟子无人回应,也无人上前,大家都很沉默。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凝固,一只苍蝇飞过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谁也不做声,谁也不出气,大家都直愣愣的望这箱子,只是眼中不再有贪图,而且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里面。
见其无声,柳青云又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并补充道:“闽山派早已过了千年,已经老了。大家都是有缘在此一聚,也算是有些道缘,这也是我柳某人的大幸。今此一役,还死了不少好徒弟,他们都是好男儿,只是死的实在太冤。山下动荡,闽山也无法保住大家的安全,若是有想法的,下山或许还有个称心如意。”
李渊和众师弟虽然在闽山时日有长有短,但经此一役,大家早就有了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分,谁都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大家齐声高喊:“我等愿随师父,一起重建闽山,永保千秋,重振大道。”
“我等愿随师父,一起重建闽山,永保千秋,重振大道。”
眼睛红润,语言已经无法表达这样的心情,能看到这样一批弟子的出现,柳青云忍不住的哭了。先师曾嘱咐过他,一定要好好经营好这闽山派,千万不要让他倒下,这可是长洪老祖和众前辈的希望。
柳青云嘴唇微微颤抖的私语道:“师父,我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希望,更不会辜负老祖和前辈们的希望,闽山派虽老,但希望还在,还在。”
张大人被这一幕感动到了,经历了那么多,他也有所顿悟。一手合上了箱子盖,看着大家说道:“既然都做了决定,那我也在这里做个决定吧。经过这大起大落的一生,我早就对功名利禄看的淡了,我打算加入大家,一起留在闽山。”
弟子们看着他笑了,要不是他的主意,大师兄的出头,他们早就已经死了。李渊笑着打趣道:“既然张大人也愿意留下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尊称他一声小师弟啊?”
“是啊是啊。”师弟们笑道:“小师弟,你好啊。”
这一喊,张大人不乐意了:“去去去,都是些什么人啊,我,还你们的小师弟?我一人年龄都有你们两个大了。”
柳青云一手摆在箱子上说道:“算了算了,你们大家就别拿着张大人打趣了,平日里,我们也叫惯张大人,以后还是叫张大人好了。”
“我已经不做官儿了?”张大人说道:“你们还叫我张大人,这样好吗?”
“好啊,只要你乐意。”李渊笑道。
张大人听着这么称呼也挺好的,点头道:“乐意,乐意。”
柳青云就全靠着这箱珠宝和众徒弟的齐心协力下,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往日的风光。只是山下的战乱还没有停息,道观里也少有香客临门,倒是显得清净许多。
一日,柳青云站在一刻树旁,面朝前紧关的房屋发着呆。张大人看他也怪,平日吃完饭还会来下棋的,怎么今日跑着来了?他拍了拍柳青云的肩膀说道:“发什么呆呢?师父,你不会是又在想你女儿柳叶了吧?”
过了一阵,张大人又说道:“她都走了那么久,也不见回来,要不我们再去找找?”
知道找到柳叶如同大海捞针,世界那么大,柳叶离开的那么久,要走也走了很远了才是。不过柳青云还是抱着一个奇迹,希望能把柳叶找回来,无论结果是什么,他只希望还能见柳叶一面也好。
站在那也有好一会儿了,也累的,柳青云转身回了屋。张大人一个人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了小师妹,李渊的情绪一直都是不稳定的,做起事来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每次吃饭时,他总感觉师父身旁还坐着小师妹,但回了神之后,幻影也就消失了。
一个想女儿,一个在相思,在张大人提议下他们也都寻找过很多次,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也不知柳叶会去哪,就这样走了,身上又没有带钱的,吃饭时总是会想着她路上有没有吃的,会不会着饿。
天气渐渐转凉,今年的大雪天来的早,也冷的透彻,院落的屋檐布满了银白色的雪毯子。大家热热闹闹的围坐在前院,搭建了一个大火堆烧着,一边取暖一边烤着土豆和番薯,有说有笑的。
柳青云穿着柳叶送的毛绒大衣,静静的用手上的树枝摆动着火堆。张大人凑近说道:“师父,这土豆烤的也差不多了。”
柳青云回了神:“好像是。”他连忙用木棍子从火堆里把土豆刨了出来,先放到一旁凉一会儿,继续从身后的框里拿了一个扔进去继续烤着。
冬日在张大人看来过的很快,但对于柳青云和李渊来讲却是漫长的。冬日才过去不久,柳青云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李渊和张大人轮流照顾着柳青云,下面的徒弟们也在帮忙煎药。头很烫,柳青云意识有些模糊的小睡下去。
——
一只细嫩的小手指指着盘中的鱼,看她很想吃。柳青云起筷子夹了一块大的,用双手细细拨开鱼肉,把肉里的小刺一根根取出,小心翼翼的把鱼肉喂到她的小嘴唇中。水水的黑眼睛,粉里透着红的脸,总是笑眯眯的,像是一个小月牙一样。
学会了走路,她很喜欢乱跑,看她一身泥土,脏兮兮的。柳青云很想责骂她,看见她笑嘻嘻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也就免了一顿骂。她很聪明,知道如何躲过柳青云的责罚,其实也不算躲过,是柳青云舍不得罢了。
一块透明翠绿的石头,是她从后院的水池边捡到的。晚上,柳叶又是一身脏,柳青云正跟她换衣服,她小声细语的对着他说道:“父亲大人,这是送给你的,好看吗?他们说我是捡回来的,我知道,但你是我的父亲,这就足够了。”
时间一晃,柳青云无意间看见她看着老祖的札记摆弄着法术,很有天赋的样子。既然有兴趣,柳青云决定就干脆教她学习法术。起初是他教着她,后来却变成了她教着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师父,谁才是徒弟。
清晨的空气是清新的,大徒弟正在带领这师弟们晨练诵经,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屋内。是白米粥的味道,只有她做出来的白米粥可以和柳青云匹敌。她每天早上都乐此不疲的去熬这白米粥,这粥的味道真的很好,甚至有自己之过而无不及。米粒纯香,软糯始终,口感滑嫩,每一口下去都像是一种奢华的艺术享受。
“父亲大人”这是她最喜欢对柳青云的称呼,别人家的孩子都称自己的父亲叫“父亲”,唯有她会尊称一声“父亲大人”。
乌黑修长的秀发,身披及腰,两缕头发轻垂耳边,中间一副齐刘海,黑溜溜的水嫩大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唇,白白苹果脸透露着稚气红嫩,白净无暇的纤细双手,一套经典不失华丽的红色连衣裙,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格外特别,总是与平常人人家截然相反的独特装束。
她端着盘子出门,刚刚走到门口,一个转身回看。门外的光线很刺眼,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脸。柳青云起身,一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半眯着眼睛一步步走近她。终于光线暗了下来,那张可爱迷人的脸,总算是有些依稀看得能清楚些。
她在微笑,是一个月牙般能勾人魂魄的微笑。一声碎响,打破了平静的清晨。是她手中的盘子,她没拿住,掉到了地上。眼睛,她的眼睛,充满了泪水,笑容也渐渐消失,变成了痛苦的哭泣。
柳青云冲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到柳青云的手袖上,一股温热的潮湿感从柳青云的腹部袭来。他把紧抱着的双手慢慢移开,想看个究竟。可没想到的是,他的手上全是红色的液体,是鲜血。
柳青云立身看到,她的脸变得惨白,眼珠子是红色的,白眼仁则成了深黑色。她失去了一切表情,衣裙下,位于小腹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她的鲜血从窟窿中不断的汩汩而出,浸透了整个裙摆,流到了地上。
她仿佛没有任何痛苦,手臂越发冰凉。嘴唇变得黑紫,眼眶出显现出一圈淡黑紫色的眼影,身上瞬间就像是被千刀万刮一般,多了数不清的刀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在流血,不断的流血。她又抬起双手翻看着,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