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马是?”谢云悠心思通透,依稀记得那日落崖的其中两匹马就是枣红色的,她微抬头,求证道:“之前的?”
“嗯?”沉晔还在想为何父皇给他的信息里刻意隐去了这个秘密,蓦的回过神,对上她灵慧有神的眼眸,想想自己也是迟钝,居然这样也没发现,不由自嘲笑了笑,回道:“不错,这小马正是那日落崖的母马所生,本王看它性情温顺,送给廷儿做个伴,先熟络起来,稍大些就教他骑马。”
两人言语间,出来的谢常凌和雪姑已听谢成说了个大概,原来这几日许多官员陆陆续续送了很多礼品到了府上,谢成照规矩不收,可他们也不抬回去,就这么堆在大门口,于是,万般无奈只好来找将军示下。
谢成对自家小主人救了皇长孙一事略有耳闻,与府里众人一道皆是与有荣焉,自然明白送礼之人是上赶着来巴结,可见老将军脸色不善,道:“将军,外头如今都说以后咱家少将军在大佑可是能横着走的。”
谢常凌胡子一吹道:“可不是横着走?伤成这样,每天横着抱进抱出。你们别管别人怎么说,让雪姑帮着把这些礼都退回去,退不回去的就以对方名义送给慈安堂、大悲寺。”
一旁雪姑点点头,便与谢成一道去办事了。
当谢常凌回芙月轩,鸾飞公主居然也在了,玉钗斜坠双鱼髻,瑶裙素色鲛纱衣,端的是素雅怡人,正挨着那个传说能在大佑横着走之人,与沉晔他们谈笑风生。
鸾飞与沉晔一母同胞,同是苏妃娘娘所出,天佑三年,苏妃染疾出宫静养,之后便一直长居洛河行宫,两兄妹自幼感情甚笃,她前些日子去了洛河行宫陪侍母妃,听说珞廷出了事,便赶了回来。
一见谢常凌,她竟特意起身恭敬有加的唤了声:“谢伯伯。”
众人俱有些奇怪,原来她这次去陪侍母妃,闲话过往,讲起那年胡族南侵,听闻玄帝有个妃子长居洛河,便派军奇袭,想掳了去,作为要挟的筹码,万幸谢常凌当时提前收到风声,当机立断,抄了小路连夜驰援,在宫门即将被攻破、苏妃已做好自尽准备的一刻,打跑了胡族,事后又怕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污了苏妃的名声,当即悄然离去,并三缄其口,严禁任何人提及,是以无人知道这段过往。
她见在场只有兄、侄和谢家父子,是以将这过往娓娓道来,谈及母妃深埋心底十多年的感激之情,加之这次谢云悠救了珞廷,话语间俨然将他二人当作是再造恩人一般的存在。
谢云悠自是知道老头的一贯作派,并不意外,见萧轻远迟迟没来,无人看管自己,悄悄摸了块软心白玉糕尝了起来。
反倒是沉晔吃了一惊,站了起身,郑而重之拉了珞廷,要向面不改色、淡然处之的老将军行个大礼:“将军在上,沉晔谢您当日救母之恩。大恩大德,永记在心。”
谢常凌一手一个堪堪扶住了他俩,淡淡道:“殿下,救助娘娘、抵挡外敌本是臣分内之事,何谈言谢。”
鸾飞公主感佩莫名,胸口酸涩,待移看向嘴里塞的满满的谢云悠,禁不住噗哧一笑,亲手端了一碟子红豆酥,款款送到她面前:“少将军再来一块相思酥吧,这是皇兄府里师傅的拿手点心。”
红豆酥就红豆酥,愣是起个那么文绉绉的名字,谢云悠暗自腹诽,忙边咽边伸手去拿。
忽的,横空探出只修长如玉的手先一步取走了碟子。
鸾飞一怔,谢云悠傻了眼,当看清来人,她咕咚咽下点心,悄悄收回手,正襟危坐,仿佛适才是她抵挡住了诱惑,不为所动。
休整了一日,一扫颓然之态的萧轻远把碟子轻轻放回长案,拱手向鸾飞致歉,责备的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谢云悠脸上。
鸾飞听说她伤的重,一月之内只能进流食,俏容微现赧意。
谢常凌解围道:“公主不用理睬我这胡赖小儿,她就是个馋嘴猫。”
珞廷护道:“不对,师傅不是馋嘴猫,父王说廷儿才是。”
“哈哈哈哈哈。”
夜色降临,四处挑起华美宫灯,映照有如白昼,佳肴美酒换下了点心瓜果,一时间花香、酒香飘溢,已然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但收到沉晔送的小马,还收了鸾飞和祖母送的贺礼,珞廷更破天荒的被允许尝了几口果子酒,小脸坨红,靠坐鸾飞身侧,一会看看师傅,一会看看父王,只觉得这是自己过的最好最快活的生辰。
谢云悠却是深觉煎熬,老头和萧轻远一左一右伴着,自己只能闻着酒香,往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勺着鸡汁干贝粥。
等伤好了,一定要找白洵一起喝个痛快,她自昨天后就一直未见白洵,方才才听说这家伙被白夫人召了回去。
沉晔敬酒谢常凌,眼角无意扫到吃两口粥就叹口气的谢云悠,笑意不由的更深了。
忽的,一名内侍急行入内,跪倒禀报道:“两位殿下,陛下驾到。”
除了谢云悠,众人皆起,片刻后,一抹明黄映入眼帘。
珞廷惊喜的立刻扑上去:“皇爷爷。”被玄帝一把抱起举了高道:“哎呀,这不是朕的小寿星吗?”
沉晔眸子沉了沉,携众人行礼,在榻上的谢云悠亦微微躬身。
玄帝挥手免礼,继续打量了番珞廷,伸手爱怜的摸摸他的小红脸,凑近闻了闻道:“廷儿喝的是果子酒吧?你的酒量比你父王好啊,那会你父王像你这么点大,喝了两杯就醉倒了。”
眸光瞥到谢常凌,随即把珞廷放下,拉了小手,向他走了过来,感慨万千的唤道:“常凌。”
谢常凌庆幸雪姑早被自己派回去理事,若是此刻亲见了仇人当如何自处,面上恭敬道:“老臣见过陛下。”
玄帝像多年前一样抬手拍拍他的肩,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的谢云悠身上,道:“你养了个好孩子啊,多亏了他,不然朕就见不到乖孙了。”说完,握着珞廷的手紧了一紧。
他说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带着难得一见的谦恭和感激,让沉晔本有些凝重的面容和缓了下来,望向他的目光少了几分埋怨,多了几分暖意。
蓦的,玄帝朝着一脸平静的谢云悠行去,站定后微微俯身道:“谢云,你有功于皇室,今日又恰逢廷儿生辰,朕打算把给廷儿的贺礼连同对你的赏赐都一并恩赏于你,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朕的皇位都可提。”
什么?谢云悠大吃一惊,身后众人亦是。
除了皇位都可提,简直就是大的不能再大的赏赐,可说是,大佑朝开国以来的头份殊荣。
心念一动,心绪激荡,谢云悠眸光宛若璀璨星辰,那一句想了千遍万遍的我的娘亲在哪已跃到嘴边,却在触及到谢常凌花白的双鬓、憔悴的面容后,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最好的时机啊,是她等了多少年,几乎是用性命才换来的,但若她开口,无疑是拿刀子扎了老头的心。
没人能想到,这份厚赏于她而言竟是这般难。
感知到她的挣扎????,玄帝笑着直起身,好整以暇等着她的答复。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低垂下头,略一思索,复又抬头,坚定道:“臣想代臣的侍女雪姑讨一份恩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