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
赵晓白的速度仍然不变。他是冷静的。他不是在争夺,而是在守护。称量叶湘的实力,他当然要拿出最好的状态,还有最优的策略。失去理智,自然是不可以的。当然了,如果身处叶湘的位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理性,从容不迫地面对对手的挑战。现在,他的职责是做一把标尺,测量叶湘。
第三圈过后,叶湘的速度下降了一截,领先距离也被赵晓白大大拉近。他不用回头,都几乎能听见赵晓白的呼吸声。他很想知道,赵晓白距离自己有多远。但此时此刻,他哪怕是做一个回头的动作都没有力气了。他的全身上下已经疲惫到麻木不仁的地步了。他只是感觉到,早晨的凉风在刺激身体的血液循环。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也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赵晓白保持着匀速。尽管叶湘就在前面几米,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奔跑节奏,去加快速度追上叶湘。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的对手不是叶湘,而是他自己。至于叶湘会不会被自己追上,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牢牢地坚持自己的长跑策略。每一次的呼吸深度,两个呼吸之间的间隔,他都准确地掌控着。仿佛这一次跑的不是五公里,而是跑的国际马拉松,需要他全力以赴地发挥长跑技术。
在整个第四圈,叶湘咬紧牙关,拼命地榨干自己的体力,也无法继续保持第三圈的速度。在第四圈的中途,赵晓白稳健地超过了叶湘。叶湘一阵绝望。他看见,赵晓白的身姿依然矫健,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体力,似乎能这样一直匀速地奔跑下去。然而,他不能停下来。尽管已经知道了这场比试的结果,他也要保住失败者的尊严,继续跑下去。他不能当逃兵!
这个时候,叶荷终于松了口气。她并不是很关心谁输谁赢,只要赵晓白是为了她就行。然而,赵晓白能赢,表示叶湘暂时失去了追求她的机会。女性被动的属性,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属于胜利的一方。
岳莹的心态就很矛盾了。她既希望赵晓白赢,又想叶湘取胜。她喜欢赵晓白,他能赢得比试,说明她眼光好,选择了一个强者。但是,同样是由于女性被动的属性,她也下意识地以为叶荷属于强者。如果叶荷是属于赵晓白的,那么,她要放在哪里。所以,她又想叶湘取胜,让叶荷属于叶湘。这样,赵晓白那里才会有她的位置。
此刻的操场上,两个男人继续奔跑。很快地,赵晓白在跑完第六圈的时候,他超过了叶湘整整一圈。尽管速度已经下降了一大截,叶湘仍然咬牙坚持,忍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他望着赵晓白又一次超过自己的身影,暗暗发誓,以后要加强长跑的锻炼,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他不会甘心这一次的失败。他会卷土重来的!
赵晓白看到了叶湘的实力,没有他预料的那样强大。所以,他决定狠狠地教训一下叶湘,要叶湘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虽然已经赢定了,但他依旧一丝不苟地跑着,没有丝毫的松懈。他要让叶湘知道与自己的差距,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记忆犹新。他有一个标准。叶湘只有达到他的程度,才有资格追求叶荷。此时,赵晓白不禁有些偏执了。要知道,他和叶湘比试的,只是长跑这一个项目。至于叶湘的其他方面,赵晓白暂时就没有考虑那么多了。
跑完第八圈的时候,赵晓白超过了叶湘两圈。叶湘眼睁睁地看着赵晓白从自己身后跑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在前面慢慢地远去。他开始恨自己的自大。他没有想到,赵晓白居然不是普通的跑步爱好者,而是这样的强大。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从小到大,他的学业一直都是一帆风顺,周围的人对他也是交口称赞,即使有挫折,他也能很快克服。这一次,他居然在情敌面前,大输特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以后,他也似乎没有机会赢回来。因为他和赵晓白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跑完第十圈的时候,赵晓白超过了叶湘三圈。叶湘第三次看着自己的情敌耀武扬威地超越自己。而他连直起腰板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眼眶里的泪水早已决堤,但他不敢拿袖子去擦拭。他害怕操场外面的叶荷看见。他怕叶荷看见,他懦弱的一面。他是叶荷的师兄,导师的爱徒,春城大学的副教授。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在叶荷的面前的。他怎么可以哭?然而,他确实哭了。
跑完第十二圈的时候,赵晓白超过了叶湘四圈。叶湘知道,赵晓白这是最后一次超越自己。然而,他笑不出来。因为还有两百米,赵晓白就要冲过终点。而他呢,还要一个人一圈一圈地继续,完成剩下的路程。那个时候,在整个空旷的操场,他将耻辱地唱着独角戏。而赵晓白呢,说不定就站在终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享受着属于胜利者的愉快好心情。而叶荷呢,她的眼里将只有胜利者的身影,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叶湘埋头继续跑着,双腿重若千钧,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赵晓白何时跑到了终点。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绝不做逃兵,必须坚持到底。
赵晓白站在了终点。他喘着气看着叶湘艰难地前行,心里倒是对叶湘有些改观。叶湘的外貌明显就是一个文弱书生,居然也有这样的意志。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五公里在赵晓白的眼里,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他可以连续匀速奔跑几个小时,不用停歇,何况区区五公里。
坐在看台的第一排,见赵晓白跑到了终点,叶荷也就放心地继续背诵英语单词。叶湘师兄在她的眼里,仍然不是一个失败者。一次长跑的比试根本不算什么。叶湘师兄的学术水平,叶荷还是很佩服的。她只是不喜欢被叶湘师兄追求而已。因为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当然就是赵晓白了。当然,赵晓白赢了长跑的比试,也是好样的。尤其,他还是为了她而赢的。
岳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瓶矿泉水。见到赵晓白已经在休息,她马上从袋子里抽出一瓶,递给赵晓白。
赵晓白对岳莹自然不会客气,随手接过了矿泉水。他的眼睛还是一直跟着叶湘。这也是对叶湘这个对手的尊重。如果他现在就离开操场,或者跑去叶荷那里,找一个座位坐下来当看客,都是不妥当的。他必须耐心地等待,等叶湘跑完全程。他已经给叶湘一个经验教训了。所以,他不会多余地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他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岳莹有气没处撒,只能气鼓鼓地看着远处的叶湘。都是这个叶湘,没事找事。赵晓白答应长跑的比试,是为了叶荷,不是为了她。她再闷闷不乐,也只能闷在心里。以她的直爽脾气,真是憋坏了。
不知不觉,叶湘的脚步接近了终点。他觉得自己终于快要解脱了。心里强烈的屈辱感狠狠地折磨着他。他几乎对体力的透支毫无知觉,一步一步地冲过了终点。
冲过了终点,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移动双腿,朝着操场门口跑去。他的脸上有泪痕!他不能让赵晓白看见。他更不能让叶荷看见。哪怕是刚刚认识的岳莹,他也不想让她看见。仅仅只是一次长跑比试的失败,他居然闹得泪流满面。这是多么可笑啊!
他不声不响地跑着离开了操场。
赵晓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湘的背影。岳莹则是撇了撇嘴,暗道叶湘输不起。
这时,叶荷也完成了晨读的任务,离开看台,走了过来。他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