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好整以暇地挠了挠后背,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将找到的虱子塞入嘴中,嘎嘣一声咬碎。
他笑着说道:“我偏偏不让呢?要不和前几天一样,去外面再和我打一架?”
金刚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呀!你瞧我这坏记性。看看你自己这幅惨像,啧啧啧,被人骑在身上揍的感觉爽吗?”
天赐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但理智却告诉他此刻千万不能动手。
“金刚的修为已经达到一阶六段,远远不是我所能匹敌的。
何况禁地有禁地的规矩,我打赌金刚他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对我动手,不然白虎就有充分的理由一巴掌拍死他。”
天赐大致猜出金刚这么嚣张的理由,他身为大妖的后代,出生时便能口吐人言,修行顺风顺水,
他的父亲更是在百妖榜上赫赫有名,白虎就算真要动手,恐怕也会有所忌惮。
天赐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不要以为你爹厉害你就有多厉害,我奉劝你,好狗不挡道!”
不曾想这番话惹得金刚开怀大笑,“哈哈哈,我爹厉害?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有爹吗?”
“你!”
天赐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好像在他的记忆中,白虎从没有告诉过他的爹娘是谁,只是一遍遍地诉说着他主人的故事。
“没了白虎你就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垃圾!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金刚不依不饶地叫嚷着。
天赐顿时眼前一亮,
“谁说我没有,你给我听仔细了,我爹就是……”
金刚收敛起笑容,皱起双眉陷入了思考,似乎被天赐报出的名号深深震慑住了。
可惜没过一会儿,金刚便捧腹大笑道:“严鸿才?哈哈哈……他算哪根葱?百妖榜上有他这一号人物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天赐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白活了这么久,自己去问问吧。”
说完,天赐脸不红心不跳地绕开了挡路的金刚,
“就知道白虎坑我,它主人要是真的厉害,名号定然是响当当的,只希望暂时唬住金刚,让他有所顾虑。”
身后的金刚爆发出了新的一轮嘲笑声,
“哈哈哈,我还当有多厉害呢,八成在唬我,滚回家去喝你的老虎奶吧。”
天赐见金刚并没有寻衅滋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后背凉飕飕的竟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还未走出两步的天赐就被劈头盖脸淋湿全身,一大坨又黑又臭的淤泥从天而降。
金刚似乎已经在树藤上越荡越远,只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我帮你洗个澡,千万别谢我啊!哈哈哈……”
“呕,真恶心。”
天赐闻着恶臭如粪便的淤泥,将胃里所有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溜得真快!不然我一定……呕……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呕……”
天赐强忍不适朝着山崖边的瀑布走去,瀑布和下方深潭是过去的他最喜欢的散心地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湍流不息的河流从崖边宣泄而下,凉爽的水雾扑面而来,总算冲淡了一身的臭味。
天然形成的狭窄山阶有些湿滑,天赐已经吐到四肢发软,忽然脚下一崴整个身体后仰倒去,竟要从近两千尺的山阶上跌落下去。
“完了!这下死定了!”
天赐哀叹一声,可是等了半天,想象之中头破血流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搂住了他的腰,缓缓将其扶正。
“呼!谢了!”
天赐站稳脚跟,看着脚下近乎垂直的山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
但当天赐看到一截干枯的树枝从自己的腰间缩回去的时候,更多的冷汗却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不……用……谢……”
一个如破洞的风箱般沙哑的嗓音从身旁传来,
天赐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枯萎的老树上,浮现出半张皱纹交错的脸庞,
那老树似乎被人用斧头从中间生生劈成两半,只剩半边仍残留在地上,断裂的树干上只有半张嘴巴,一张一合。
天赐憋住了呼吸,双腿直打颤。
“禁止……越界!”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张张布满皱纹的扭曲人脸出现在山阶旁的树干之上,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但所有的脸似乎都只有半个,天赐不敢直视那些诡异的树木,直朝山崖下冲去。
“呼呼呼……”
天赐喘着粗气,在深潭旁停下歇息。这里水声轰鸣,如震耳的擂鼓在不停撼动人的心弦,
天赐为消除心中的恐惧,朝着山崖上方大声吼道:“金刚!今日之耻,将来我定百倍偿还!”
天赐被拍打面庞的阵阵清凉水雾带走了所有烦恼,他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迫不及待地一头扎入水中。
寒冷刺骨的潭水逐渐夺走天赐的体温,天赐双脚一刻不停在水中划动,以此保持身体的温暖。
“我想起来了!”
天赐仰面浮在水面上,双手偶尔拨弄一两下水,让自己随波逐流,读取灵魂碎片中的记忆,
“那种树叫盘根结,种植在山上起警示作用,千根连接成网,可以阻止囚犯逃跑。囚犯?这个词再适合我不过了。”
既然知晓了根底,似乎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记忆中,天赐不愿活在白虎的庇护之下,他更希望能靠自己的实力不受别人欺凌,
可是当他第八百零二次尝试着将周围的灵气吸入体内却依旧失败的时候,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法吸收外界的灵气就意味着我必须吞服足够的天材地宝来获取修炼所需的灵气,可是我现在一穷二白,连根毛都买不起。”
天赐远远地望向山巅,那里只有他和白虎所居住的山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搞得和原始人一样,天天住在山洞里,天材地宝?最多只是幻想,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当白虎拥有了实力和地位,他做的首件事就是带着天赐,四处见求禁地里修为高深的妖族,
可是整整找了两年,所有愿意接见他的妖族在查探过天赐的情况之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一切正常。”
先不论根骨如何,失去了灵气的锤炼,天赐的身体将永远不适合修行。这片大陆并非没有专注武道的修士,
只是不像天赐这样一丝灵气都无法从外界吸收,无论天赐怎么努力锻炼,他充其量就是一个拥有蛮力的普通人。
天赐捧起一把潭水洗了洗脸,努力让自己不再多想,静下心来在这里进行第八百零三次吸收灵气入体的尝试。
忽然间他看见一个黑影在潭边一闪而逝,他立即停下动作,警觉地喝问道:“是谁在哪里!”
天赐随即手脚并用快速游向岸边,看清来者的真面目后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头小鹿啊。”
一只身上点缀着红黄绿三种颜色斑点的小鹿,因为口渴在这里喝水,
却被突然钻出水面的天赐吓到了,此刻正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瑟瑟发抖。
天赐刚要离去,却见那小鹿右后腿似乎受了伤,正一瘸一拐艰难地靠近水潭。
天赐靠近些准备仔细查探它的伤势,受惊的小鹿却立即向一旁跳开,
结果落地后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三只蹄子在地上踢蹬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天赐见自己又一次吓到了它,急忙停下脚步,放低身姿问道:“你会说话吗?”
见鹿并没有反应,天赐继续问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我没有恶意的。”
似乎听懂了天赐的话,又或是实在口渴得厉害没有力气挣扎,小鹿终于侧躺在地面上,急促地喘着气。
并不是所有妖族都能说话,只有那些先天大妖和修炼到四阶的妖族才可能口吐人言。
“大概是一只普通灵兽吧,只是在这灵气充裕的环境里长得稍微健壮了些。”
可在天赐眼里妖族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父母孕育,慢慢成长的生命。
“是箭伤,仍有小半截箭头嵌在肉里。”天赐蹙眉思考了一番,
“这是那些偷闯入禁地的人族干的好事吧。”
不同于白虎捕食后山灵兽,那些人族似乎以此为乐,肆意地攻击比自己弱小的灵兽,似乎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本领”,满足一己私欲。
只见天赐轻轻扒开受伤的部位,用食指迅速挑出箭头,然后撕下一块袖子上的布条,仔细地帮小鹿包扎好右腿。
看着小鹿缓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尝试着行走。天赐微笑着说道:“走吧,去找你的父母吧,别再乱跑被人打伤了。”
天赐向逐渐跑远的小鹿挥了挥手,小鹿“呦呦”地鸣叫着,依依不舍地跑开了。
“是啊,去找你的父母吧。”
天赐莫名的有些心酸,他还没有来得及报答重生前自己的父母,难道就连这一副身体的父母也不能报答了吗?
真的要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妖族遍布的禁地里,什么也做不了吗?
天赐急忙找到白虎,询问一些事情……
“什么?你要出衍山禁地?不行!绝对不行!”白虎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你不是已经拥有地位和领地了吗?带我踏出这里一步都不行?”
天赐站起身来,朝着白虎面红耳赤地争辩道,唾沫四溅。
“契约定了百年就必须遵守,规矩就是规矩,我不能离开这里。”白虎分毫不让地说道,
天赐伸手指着外面叫道:“那你和他们说,我一个人出去!”
“你一点修为都没有,人族的文字你也不懂,人生地不熟,难道要饿死在外面吗?”
天赐毫不犹豫地大声嚷道:“那我先去找到你主人,我去找严鸿才!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白虎闻言愣在了当场,张开大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静静地走出洞外。
晚风吹拂,白虎将尾巴紧紧归拢在自己的脚前,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手持雷炎长枪,为了给自己断后,一直杀到血流成河的背影。
天赐看着白虎黯然的背影也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我知道你主人严鸿才已经死……”
白虎低下头来,“天赐你说得对,我只是在骗自己,其实早就感应不到主人和我的契约联系了,他真的已经……”
月光撒落在他洁白柔软的皮毛之上,将他孤独寂寞的影子缓缓拉长。
如今物是人非,在禁地外分别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主人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了最后一粒疗伤丹,
却最终强塞入白虎的口中,迫使他咽了下去,只为了让他带着天赐继续走下去……
“既然这里和地球一样,也分为年、月、天,既然已经在这里十年了,再多待几年又有何妨,是我有些心急了。”
天赐叹了口气,头脑冷静下来的他不愿站在这里打扰白虎,可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白虎的声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你若真的想出去,明天正午时分来找我,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天赐惊喜地转过头去,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