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天气趋热。
孩子们早晚各上一个时辰的课,便可以散学回家,以避暑热。
仲卿没有再来,罗敷也没有来,陈宫羽白奕也没有来,甚至灵儿,也没有来上课。
不上课时,我便在家设计裁衣、习字写诗,尤其那些经典诗文,只有这些同样穿越时空的精神财富,才能给我以慰藉。
这日,正和孩子们翱翔在历史的天空:“人类自出现以后,由群居到联盟,再进入夏商周奴隶制社会,是历史的进步。然而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由于周朝分封制度遭到破坏,周天子地位下降,接下来,历史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春秋战国……”
“兰芝,兰芝——”灵儿神色慌张地跑来。
“出什么事了灵儿?”我迎上前去,“今天怎么不见你了?”
“兰芝,我哥被官府抓走了!”灵儿眼泪簌簌地留下来。灵儿的哥哥,并非她亲生哥哥。
据灵儿说,是几年前她父母收的养子,那时他哥哥随父母逃难至此,贫病交加,客死于此。灵儿父亲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这孩子对养父母很孝顺,尤其对灵儿极好,灵儿也很喜欢这个哥哥。
“灵儿,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原来去的那个私塾先生被人杀了!官府怀疑是我哥哥,就把他抓走了!”灵儿哭得眼睛通红。
“那你知道官府为什么怀疑是你哥吗?”
“……兰芝……”灵儿擦擦眼泪,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我之前在那里上私塾的时候,那个私塾先生……他……他老是轻薄我,有一次借口检查我背书,把我叫入室内,欲行不轨,亏得我奋力挣脱跑了出去,从那儿后就再也不敢去了……我爹很重视对我的教育,认为女孩子要知书达理,就总问我为什么不去私塾,但我不好意思告诉爹爹。可哥哥觉察到我的心事,前段时间提到私塾时发现我脸色不对,就追问原因,我就告诉了他。谁料哥哥气急,不吭声拎把刀就出门了……后来官府就来抓人了!可是哥哥说他没有杀人,我也相信哥哥不会杀人。兰芝,怎么办呢?你那么聪明,帮我想想办法吧!”怪不得上次问灵儿她去过的那个私塾是否学生满堂时,她脸色难看,原来是被私塾先生“骚扰”!生活在现代社会时常常有报道孩童遭猥亵的新闻,没料到古代已有之!那些恶人不知道会给被欺负的人带来多大的身体和心理伤害,着实可恶!
“灵儿,别怕,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我们先去官府了解一下案情。”
安顿好学生,别了母亲和嫂嫂,我同灵儿来到官府。
宫羽和白奕都尽力帮忙。宫羽告诉我们,目前灵儿哥哥杀人证据确凿,恐怕凶多吉少,但灵儿哥哥并没有认罪。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我担心极了。
“有目击证人见到灵儿哥哥怒气冲冲地进入私塾先生家中,并听到灵儿哥哥怒斥私塾先生的声音。而且在案发现场的桌子上,发现了与灵儿哥哥所携带的凶器一致的扎口,这也与私塾先生被杀所使用的凶器特点一致:都是刀刃薄而锋利。并且官府也确实在灵儿家搜到了一把薄而锋利的刀。并且灵儿哥哥有杀人动力。所以,一切证据都指向灵儿哥哥。只是灵儿哥哥死活不肯招人,目前正关押在大牢里。”
灵儿几乎昏过去了。“不会的,我哥哥他不会杀人的,我相信他,他说没杀就一定没杀,请大人们再查查吧!”灵儿泣涕如雨,哀哀恳求。
白奕心疼了,他扶起灵儿安慰道:“灵儿,别太难过了,你哥哥不认罪,官府自然还是要查的,只是暂时没有别的线索。”
“能带我去现场看看吗?也许会有新的发现。”我以前也经常读侦探小说,看悬疑破案类电视剧,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这……”白奕面露难色,“我们没有这个权利呀。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进入案发现场的。”
宫羽沉思了一会儿说:“案发现场官府已经勘察过,没有更多的发现。不如带兰芝去看看,我先去向父亲请示一下。”我们来到私塾先生家里。他的家院结构简单,前院后屋,其中私塾设在前院,要进去后屋必定要经过前院的廊子。前院有学生和家仆,灵儿哥哥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闯进去,显然不大可能抱着杀人的目的,否则除非他也不要命了或者是到了现场在争执、盛怒之下激情犯罪。所以,会有不止一个人看到灵儿哥哥面带怒色进入后屋。
整个前院后屋只有一个大门,就是进入私塾的大门,通过私塾屏风后面的门廊才可以进到后屋,没有后门。因此,目击证人看到灵儿哥哥又从门口出去也是可信的。
那么,在私塾先生屋里发生了什么呢?
宫羽告诉我,目击者说当时是下课休息,先生也回屋里了。屋里没有其他人,私塾先生的夫人那几天刚好回娘家了。正派人叫她回来,估计快到了。
“嗯。等私塾先生的夫人到了,让她清查一下是否有财物丢失。”我叮嘱宫羽。
“好。这个我也想到了。屋里床柜有被翻动的痕迹,有可能在寻找财物,但只有私塾先生的夫人才清楚是否有财物丢失。灵儿哥哥那边没有发现藏匿财物。”
“我哥哥不是贪财的人。”灵儿为哥哥辩白。
我看着私塾先生的屋子,床柜抽屉确实被翻动过,靠近桌子的地面有一摊血迹,显然这里就是私塾先生被杀害的地方,刀刃刺入心脏,血迹显示血呈喷溅状而出,墙上也溅有血迹,那么凶手身上也一定被喷到了血迹。
“目击证人有没有看到灵儿哥哥身上有血?”我问宫羽。
“我问过了,没有。这是有疑点的地方,所以还需要进一步查清。但是,除了灵儿哥哥,前院的人没有看到第二个人进入私塾先生的房间。”
假如有另外一个人是杀害私塾先生的凶手,那么他很可能是为财。可是他从哪里进来呢?
我环顾四周,私塾先生卧房有一扇窗户,凶手会不会从这里进出呢?
我推开窗户,外面是草地,不容易留下脚印。
我踩着床边爬上窗户。
“兰芝,你干什么?”
“前几天黄梅雨连绵,地面土湿。如果那天有第二个人进出房间,一定是从这里进出,但窗外是厚厚的草地,不容易留下脚印,我打算往前走走看。”
宫羽和我一起跳下窗户,向前走出十几米远,在草皮浅的地面上,一串脚印赫然出现。
我和宫羽相视一笑。
这脚印比较大,而且一深一浅。显然,这个人的个子比较大,而且是跛足。
我和宫羽拓下了脚印,送到官府和灵儿哥哥的作比对:果然不是一个人。这个人要比灵儿哥哥高大许多。
“既然不是一个人,灵儿哥哥又没有留下刀,那么真正的凶手一定也带了凶器,没有那么巧刚好和灵儿哥哥的一模一样。让仵作重新对比伤口。”
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死者虽然却因刀伤而死,但那把致命的刀比灵儿哥哥所携带的刀要宽出略一厘米,不仔细比对,很难发现。
“一般,什么样的刀会大约这么宽,还这么薄而锋利呢?”
“水果刀,杀猪刀,都有可能。灵儿哥哥拿的就是水果刀。”白奕说。
“我看杀猪刀的可能性更大。”仵作说。
“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屠户,用起杀猪刀顺手、熟练。而且这个屠户是个跛足。可以沿着这个线索查一查。”
宫羽很欣赏地看着我。
灵儿的眼睛里多了一缕希望的光亮。
很快附近跛足的屠户被抓来了,有两个,一个是个瘦瘦的、精干的老头,据邻居说他已经不干屠户好几年了。脚印比对也不相符。还有个是个跛足的年轻男子,个子高大,一脸横肉,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当审问他时,此人却连连喊冤,声称跟私塾先生并不熟。通过向他附近的邻居街坊打听调查,果然这人那天一整天都在街上卖肉。既然他有不在场的证据,那就只好放了。
我们陷入了沉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如果这个人不是跛足,而是一只腿脚受了伤呢?”我看向其他人。
“对呀,如果这个人不是屠户,而是刚好拿了一把杀猪刀,也不是没有可能啊?”白奕也说道。
宫羽嘴角上扬,那个笑容告诉我们,他和我们心有灵犀,想的一样。
“那就扩大搜查面,暗中查清附近有哪些人最近左腿脚受了伤。”
负责查访的人散去了。
“私塾先生的夫人到了。”
她看起来一脸虚伪的悲戚,眼中有泪,声却不悲。待她情绪稳定些,便要她查看家中财物是否有丢失。
“没有。我家先生一向清贫,并无多少财物积蓄。这是我回娘家走之前翻找衣物,没有整理好的缘故。”她合上了抽屉,关上了柜门。
一向清贫?这和大家对私塾先生的私评可并不一致啊?
还有,回娘家这么着急吗?
“敢问夫人,回娘家可有要事急事?”我边问朝观察她的脸色,直觉告诉我她在撒谎。
“呃……这个……倒也没有什么急事,只是许久未归,难得先生允许,就高兴地匆忙离去了。”
“你家先生平时对你很严格吗?”其实我想用“苛刻”这个词的,得是多久没回娘家才高兴得连柜子门和抽屉都开着就跑了呢?
那妇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据这私塾先生的学生讲:他们的先生是个吝啬鬼,铁公鸡,收许多钱财却并不舍得花,跟他夫人感情也并不好。
“禀公子,在查访中,私塾先生的表哥前几日因天湿路滑,在砍柴时摔下山涧,伤了左腿。此人以前常和私塾先生来往,但前段时间因向私塾先生借钱遭拒,俩人曾闹矛盾。此人身形高大,颇有嫌疑。”探查人来报。
“速速带来。”
私塾先生的夫人脸色瞬间如死灰。
经严加查验审问,凶手果然是私塾先生的表哥。
据此人招供:他性嗜赌博,输了不少钱,向私塾先生借却一再遭拒,表兄弟之情已然寡淡。而那妇人厌弃私塾先生迂腐吝啬却好色薄情,便与他那表哥暗通款曲。案发当日,那妇人告知情夫家中银钱藏处并借故离开。那表哥为债所逼也顾不得腿脚伤痛,前来盗财,不料私塾先生正在外室被刚离开的灵儿哥哥吓得惊魂未定。见那表哥拿他钱财,如同夺他性命般扑上前去。凶手便一狠心结果了他的性命,卷钱而去。
在凶手的指引下,我们在河边杂草堆下找到了凶器和血衣。经仵作查验,此凶器正与死者伤口吻合。
真相终于大白!灵儿的哥哥被无罪释放了。
“兰芝,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哥可被当成了别人替罪羊了!”灵儿又是哭又是笑。
“也多亏宫羽和白奕帮忙。没有他们,我岂非有心无力?”
灵儿赶忙作揖感谢。
“还是多亏了兰芝的细心和聪慧。”宫羽看我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我赶紧低下头去,心想:要是搁我们那年代,此等小案岂会如此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