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夏。白天,蝉在独奏的舞台上扯开嗓门此起彼伏;夜晚,蛐蚰在静谧的夏风中开始它们的演唱会。
我心绪烦乱。
最近几天总是梦见女儿在哭着找妈妈,襁褓中的儿子哭着却没有人给他换尿布……醒来的时候,常常泪湿枕头。
我便骑了马去找仲卿。
很多时候仲卿在外。后来知我来寻他,便约我月中及月底来见。
仲卿的母亲开始时也还客气,但后来只要我来,罗敷便借故过来,看起来心思往我身上转移了。
焦母便对我不大客气了。
“我说兰芝公子,你与卿儿再聊得来,也不必一月见几次啊!我儿公务很忙的。"脸色很不大好看。
我想,我也不能还没和仲卿怎么着呢就惹他母亲不快,给她留下坏印象的话就糟糕了。
不能总去找仲卿,心中更觉郁郁。
这日,正坐家中修改裁衣样式,忽听嫂嫂唤我,说门外有人找我。
我出门一看,竟是罗數!
“啊!你……”
罗敷一看我身着女装,愣住了,然后两颊绯红。
我自然明白,这罗敷定是熬不过相思之苦,来寻我这假公子了。不过让她失望了总比让她空害相思的好。
“罗敷,你来了,屋里坐。"我招呼她。
“不了一一我冒昧前来打扰了,我走了,后会有期。"罗敷急忙转身欲离去。
我赶紧拉住她。
“这么远跑一趟怪不容易的,就来我屋里坐坐吧。”
坐在那里,罗敷半天不说话。
“对不起啊罗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装扮成那个样子,是为了方便出门,也方便教书。让你误会,真的抱歉!“我向她解释道。
“没想到,你你女装打扮这么美.……我.……我.……嗐!我竟没看出来!"罗敷结结巴巴地说。
“没事没事,我们有缘相识,就是朋友。你叫我兰芝吧。”
“哦。这是你设计的衣服?看起来挺奇怪的,不过很好看。“罗敷拿起桌上的图纸。
“是啊。心里烦闷,怎么也设计不好。"我惆怅道。
“兰芝有何烦闷呢?可否说与我听听?”
“罗敷,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别当我是小孩子!怎么,你瞧不上我?"罗數拿纤指指着我,撇撇嘴不满地说。
“罗敷,那我跟你说了,你就当胡话听了啊。我心里憋闷,实在无他人可说。”
“嗯。"罗敷轻轻点头,边端起茶喝,温顺极了的样子。
“罗敷,我想我的女儿和儿子……”
“噗ー-"罗敷一口水喷在我脸上。
我睁开眼睛,用袖子擦擦脸。
“呃,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我……我没听错吧?”
“唉!罗敷,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好吗?”
“行行,你说,你说。我早听仲卿哥哥说你出语不凡,今天真是见识到了哈。”
“什么出语不凡?我说的都是实话。”
“请继续你的实话。"罗數似笑非笑地又端起茶杯。
“我想我女儿啊,她刚上小学,你不知道她多可爱!
还记得她小时候,粉嘟嘟的,喜欢在阳台玩要,晴朗的天气,凉风微拂,狗吠车鸣,耳畔童声。有阳光细撒,轻吻落颊。她依偎在我怀中,条梳弄发,弯目月芽,笑靥如花。若见地上玩具,便脱膝而下。我伸手索要,她藏于身后,回头窃笑。跨车往来,蹬脚起腿,藕指空举,欢呼“妈妈”。又拍后座,示意与我共乘,怡乐无涯。奔车阳台,有衣晾晒,穿乎其间,或藏身显腿,或弯腰拱被,或侧身露头,笑声嘎然。间或嘟唇亲吻,连呼妈妈,实令我心畅悦!”
“我送她去幼儿园,她告诉我,有个树叶粘在我们的电动车上。
我说,它想跟着我们旅行呢。我女儿问为什么啊?我就说,它可能想,我一辈子都待在树上,好不容易风把我带走,又丢在这儿不管了,我就跟着车子去旅行吧。小家伙就笑了说,可是它得意忘形了,被我们的车甩掉了。然后我们都笑了。临走,她给我一个飞吻,还故意很可爱的样子说:咦?我的吻飞哪儿去了?”
像这样的夏天的晚上,小小的她还给我做诗:夜里行人少,路上灯光亮,虫儿叫得响,花草风飄香。她看月亮变胖了就说:月亮怀孕了!我说:哦,那她会生很多孩子吧很多星星就是吧?她竟然说月亮也没有丈夫,乱生孩子不遵守法律规定!
“她拿出以前做的绘本说妈妈你看图给我编个故事吧?我说你给我编个吧!说结果她故事还没有开始他就笑得合不拢嘴,边讲边笑得左颠右倒,完了笑得直不起腰了。我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笑点儿在哪儿。她看我一脸懵圈,问妈妈好笑吗?我赶紧配合夸张得笑了几声,结果她的笑脸瞬间变哭脸,用手捂着脸难过的说你都不觉得好笑。看着她率真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她也笑了。
女儿用吸氧管和透明胶做了个“听诊器",煞有介事地放进小熊的牡兜里给小熊“看病”.她还组合了升级的玩具,一心想让我当他面好好欣赏。我知道这是她的新创意,希望得到我的真心夸赞和具体赏鉴,可是我当时真的很忙一一你说我当时那么忙有什么用呢?再忙也没有孩子重要啊。她心里明白没法和妈妈一起欣赏自己的玩具了,就爬下床把玩具放在了隔壁房间,自己裹着小被子睡在一边。她还要求妈妈你抱抱我,抱我一下。可是我却没有!她就自己朝里睡着了。一一罗敷,我对孩子好歉疚,我好难过……我泪如雨下。
罗敷给我拿来手绢,握着我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罗敷你知道吗?我女儿画画很漂亮的。她把金针菇变成孔雀,番茄可以変成牡丹花,棒棒糖变成小鸟,马変成独角兽,独角兽物袋,每个2元,刚开始跟在后面卖不出去,或者节目表演完了人家不要,她受挫很伤心,还哭了。后来鼓起勇气中午卖出了两个袋子,挣了四块钱,换了一个奖品,特别开心。
三八妇女节,她送了礼物给我,是她做的小实验小实验"盛开的纸花",她还给我洗脚捶背捶肩。
“我女儿还会设计电视机,说书往里面一放,就自动开始讲故事了。还自己设计遥控器和操作键盘,说妈妈你想闻到书中面包的香味的话,我一按你就闻到它散发的香味儿了。想法多奇妙啊!
有一次去上课,她竟然一个人跑回家来了!想想她一个人如何下去那黑暗的六层楼,穿过农行前面的停车场,走过一条街,还有又挤又窄车又多的道回来。这中间万遇到人贩子了呢?万一被车撞到了呢?想想真是后怕!那次我狠狠地训了她!”
从超市买菜回来,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东西回来,她睁开眼晴带着睡意说:妈妈,怎么那么远的路你都抱我回来了?我笑着说没什么呀,我不是经常这样吗?妈妈力气锻炼得挺大的。她却说可是妈妈,我心疼你呀!
她说玩具马是她的儿子,让我不要欺负他哦!还说小白兔是她的文夫。"
她晚上睡觉时不让关灯,关灯后就找借口:我饿了……我想喝水……我想尿……我要拉屎……我把马桶给她拿来,但不给她开灯。可她却说万一拉到桶外面了怎么办?
……
好多好多,关于孩子的画面,常常在我脑海浮现,有时也会想念我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他们是我的心头肉啊!罗敷,我自己力量太小,无法陪伴照顾他们。命运又捉弄我,让我来到这一千多年前,我已经很努力很坚强,但回忆却剪不断,理还乱。最近常常梦见孩子哭着,伸出手孤独无依。我很痛苦,也很孤单,却只能戚成哀叹,寂寂难言……
我趴在桌子上抽泣了起来。
罗敷,这个意外到来的倾听者,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沉默了会儿,她蹲下身子抚着我的肩,叹息道:“兰芝,我不大听得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相信你有孩子之类的,你大概是太累了有些胡思乱想了,不如躺下好好休息吧。我过几日来看你。”
罗敷走了。
我情感的闸门却狠狠泄了一次洪,眼泪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