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蝉鸣声声。
孟小碗、人坐在教室里,心却早已飞到室外。
“哥开学前曾说过,放暑假的时候来接我,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影,他今天到底来不来呀?自他去了省城七中读书,便开始学会了撒谎,开学前说好的给我寄资料,这都到放暑假了,也没见到一本,老是放我鸽子……他今天要是真不来……回家向娘告状?不行不行,娘疼他、比疼我还多,我都没搞不懂,我和哥到底谁才是亲生的?……真要是不来,我就……哼!至少三天?两天?一天不理他……”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隔壁教室里,传来同学兴奋的叫喊声。讲台上的班主任,终于放下手中粉笔,开始发表暑期感言。
“……总之一句话,开学后你们将进入初三年级,你们要……好!同学们,现在正式放假!”
班主任终于讲完了,教室里顿时传出呯呯砰砰关课桌的声音,心急的同学开始跑出教室。孟小碗心里有事,毫不耽误,赶紧出了教室,回到宿舍,背起早已收拾好的一包行李,急匆匆往校外走去。
校门前,站着很多等学生放暑假的家长,孟小碗往家长堆里看了看,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哼!还是放了我的鸽子,你给我等着,我要是不收拾你,我就……
孟小碗内心的失望,从她脸上都能看出来,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绷得紧紧的,小嘴也微微嘟了起来。
“谁惹我们家小碗不高兴啦?你告诉哥,我去收拾他。”
一道身影挡住了孟小碗的去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孟小碗抬头,确认身前挡路人的长相后,一张小脸顷刻间堆满了笑,扔下行李便扑了过来。
“哥”小碗娇叫一声,一下跳到晨晓身上,双手缠住晨晓脖子,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了晨晓身上。
“哥,你怎么才来呀?”小碗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开始赖在晨晓身上撒娇。
“傻丫头,就算哥来得再早,也还得等你放学这个时候才行呀。”晨晓一手搂着小妹,一手亲昵的在小碗婴儿肥脸上捏了一下。
“就算是我晚上才放学,你也得早点来。”小碗不依的在晨晓身上扭着,嘴里不停的开始抱怨。
小妹还是三岁时的动作,三岁时的语气。晨晓兄妹虽然才短短半年未见,但此时小妹一见到他,就像分别许久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对他依赖。晨晓心里一时间充满了温情,轻轻拍着小碗的背。
“快下来,都成大姑娘了,还赖在哥身上,也不怕同学笑话。”
“我不管,谁叫你一直不给我打电话,连信也没有一封。”小碗依旧埋怨,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
两个半大孩子在校门前楼在一起,自然十分惹人关注。孟小碗嘴上说着不怕人笑话,但在四周同学好奇的注视下,她还是松开抱着晨晓脖子的手,从他身上乖乖滑了下来,不过小手还是把晨晓的手臂抱得死死,一副害怕他跑掉的样子。
“走,哥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乘车回家。”
“好嘞,要回家了。”小碗将扔在地上的行李提起来,扔给了她哥,然后抱着她哥的胳膊,一跳一蹦地跟着晨晓离开了学校。
县中门前是一条饮食街,斜对面有一家牛杂馆。这牛杂馆的老板姓刘,在家排行老三,常来这里吃饭的县中老师和同学,都亲切称呼他为三叔。
刘三叔做出的牛杂味道,十分正宗,价格也很是公道。晨晓在县中读初一的那一年,但凡领了奖学金,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到三叔店里,点上一份牛杂打打牙祭。
晨晓带着晓婉走进饭馆时,三叔在店里悠闲的坐着喝茶。
今天是县中正式放暑假的日子,店里吃饭的人不多。
“二位同学想吃点什么?今天我亲自下厨,饭菜味道绝对令二位满意。”刘三叔见两位学生模样的人进来,赶紧走上前来,一边用抹布擦着桌椅板凳,一边殷切的招呼。
“三叔认不出我啦?”晨晓走到三叔身边,脸上带着笑,向三叔打着招呼。
“你是……”刘三叔抬头打量晨晓,有点眼熟。晨晓今天上身是一件体恤,下身一条牛仔裤,这可是标准学生打扮,与往日进餐的同学毫无二致,虽然刘三叔看着晨晓有些面熟,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不过,当他重新将晨晓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看清晨晓左手腕带着一串佛珠手串时,立刻就想起了眼前这学生是谁,毕竟在县中上学的学生,敢带着手串进教室的人,少之又少。
“这不是晨晓吗?可有两年没见了吧,你不是去省城七中上高中了吗?怎么今天又到了我这小店?”
“三叔记性真好,是我,晨晓,今天我到县中接我家小妹放暑假,刚好路过三叔的饭馆,一看到这熟悉的门脸,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这不,就带着小妹进来尝尝。”
“欢迎,欢迎,快请坐,快请坐,你可是请都请不到的稀客呀。想吃什么,随便点。”三叔殷切的招呼着。
“好的,三叔。”晨晓招呼小碗坐下,随口就点了一份老咸菜炒牛舌,红烧牛杂汤,再加一份油渣炒莲白。这三样是三叔店里的招牌菜,也是晨晓最喜欢吃的,每次来三叔店里,他都是点这三样。
“好嘞,马上就好,招牌菜三样。”三叔顺口吼了一声,亲自进了厨房,要展现一下他的手艺。
小碗跟着晨晓进到饭馆后,一直乖巧坐着不说话,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
三叔前脚一离开,她的眼神就开始活泛起来,伸出一根大拇指,在晨晓面前不停的晃悠。
“哥,你真行,开饭馆的都叫得出你的名字来,看来,当年我哥在县中那一年没有白混。”
晨晓没好气的瞪了小碗一眼,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杯,直往肚子里灌茶水。
瞧小妹这话说的,好像他在县中哪一年混日子一样。要知道,那一年,他可是拼了命的苦读了一年好吧。要不然,省城七中也不会提前录取他。
小碗见哥哥神游身外,根本不理会她,顿时感到一阵无趣,只好四处张望,打发时间。
“菜来了!”刘三叔一声吼,将晨晓放飞的思绪唤了回来,晨晓盯着刚端桌上的三碗最爱,没吃早饭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晨晓,好好尝尝,看看三叔这两年手艺有没长进。”
“好呢,三叔。”晨晓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片牛舌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细细的品味。
一片牛舌下肚,晨晓眯着眼不住点头。“嗯!还是那个味,三叔手艺不旦没有退步,好像比以前更加好吃。”赞扬完三叔,晨晓给小妹碗里夹了几片,又夹了一块扔进自己嘴里。
三叔得到晨晓的赞扬,心里也是高兴,满脸堆笑,双手在围裙上不停的搓。“能吃就好,能吃就好。”三叔客套了几句,便走到一边,让这两兄妹安心吃饭。
不过三叔离开之前,和晨晓说好了,这顿饭由三叔请客。按三叔的话来说,这要是放在古代,晨晓以后是会考上状元的人物,今日能请他吃顿饭,日后跟人说起来,那可是莫大的荣光。
晨晓也不是个迂腐的人,不会为了几十块钱,同刘三叔拉扯很久,于是愉快的接受了三叔的吃请。
刘三叔刚一走开,小碗又伸出一个拇指在晨晓面前晃荡。“哥,真有你的,到了县中周边,吃饭都不用自己花钱,还有人非得请吃不可。哥,你以后就多来接我几次吧,我跟着你,挨家挨户吃过去,多吃几家白食,白喝几顿……”
晨晓听小妹满嘴胡咧咧,没好气的拿过手中筷子,在小妹头上敲了一记,“只记得吃,胖不死你!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中考时,能考上省七中那才是正事。”
“考上省七中有啥难的,哥能考上我也能考上。哥,你知道今年全省初二统考,我考了多少名吗?”小碗睁着一双大眼望着晨晓,希望晨晓说出“不知道”三个字,然后,她再骄傲的告诉她哥,她考了县中全年级第三名。
不过,小碗的算盘打错了,晨晓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一般,只顾大口喝着牛杂汤。小碗心里有话,憋着实在是难受,只好自己将考试的成绩说了出来。
晨晓听小妹考了县中年级第三名,心里当然高兴。想当年,他还在上初一的时候,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自学完全整个初中三年所有的课程,并破格参加了全省初三统考,考出整个云州省初三毕业统考第五名的好成绩,这下引起了省城七中的注意,最后他才有机会进入省城七中读书的。
“我家小妹真厉害,来!表扬一下!”晨晓趁小妹不注意,放下手中筷子,一把捧住她的脸,一阵猛搓。
“哥……”晓婉嘴里含着一块牛肚,只能用鼻子发出甜腻的长音,同时,一颗脑袋不停的摇来晃去,想要摆脱晨晓对她的虐待。
晨晓松开手,向小碗翘起一根大拇指,“不错,这才是我的小妹。”小碗骄傲的仰起头,鼻孔里哼了一声,两眼上翻,一付得意得不行的样子。
这顿饭便是在兄妹俩不时打闹中完成的。两人吃完午饭,告别三叔,来到县客运中心,登上了回家的班车。
晨晓的老家在青云山双圣乡,它位于平川县南麓与临省接壤处,是整个云州省最为偏僻的乡镇。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车辆从县城出发,到达青云山山脚时,太阳已开始逐渐西斜。
车辆停靠路边,晨晓和小碗带着行李下了车。两人刚一走下汽车,一阵清凉的山风便吹了过来,让在车上一直昏昏欲睡的晨晓,精神为之一震。他抬头望了望远处高耸的青云山,耳边听着山里不时传来的阵阵松涛声,归家的心情更加强烈。
晨晓带着小碗,穿行在山林间。在他们的脚下,是蜿蜒曲折的山间石板路,路的两侧是茂密的松林和灌木,时不时一声高亢的鸟鸣在林间响起,使得身边这一大片原始森林,透露出丝丝生机。
两人爬了一会儿山,抬眼就望见前方修建在山腰路边的“且思亭”。这座数百年前修建的古亭,是青云山一处古迹,有着数百年历史。
相传数百年前,管辖青云山辖地的一位官员,带着一帮随从,上了青云山双圣寺拜佛、敬道。在归途中,这位官员驻脚此地,观青云山间,云舒云卷、循环往复,不觉一时便恍悟了人生真谛。
就是这短暂的一悟,让这位官员在往后的官场上,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得到高升的这位官员,不忘根本,认定他人生的转变,便是得益于此。
于是,他便下令手下人,在他曾经歇脚的大石上,修建一座六角木亭,命名为“且思亭”。一来为上山下山的行人,歇脚安顿提供方便;二来也是为了奉劝后来人,“且行且思”,时时“自省吾身”。
两人进到亭里,晨晓将行李放下,坐在长木椅上歇脚,小碗乖巧的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张毛巾,去山道边小溪流旁,痛快洗了一把脸。回到亭里,又用湿毛巾,在晨晓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让晨晓也跟着凉快凉快。
给晨晓擦完脸,小碗收好毛巾,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开始不停的锤脚,一对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她哥,嘴里开始不停的哀嚎:“哥,累死我啦,我再也走不动啦。”
晨晓从小见惯小妹的把戏,她做什么动作,心里在想什么,当然明白得很。见小碗在他面前撒娇,便知小妹不想再走路。于是便凑到小碗身前,试探着问道:“真走不动了?要不要哥背你?”
小碗等的就是晨晓这句话,她不等晨晓话音落地,猛地从长凳上窜起,身子一转,便到了晨晓身后,迅速的趴了上去。
“哥,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要你背我哦,回家后可不许在娘面前告我的黑状啊。”
既成事实,晨晓不背也得背。晨晓苦笑着摇摇头,回转手,在小妹脸上重重捏了一记,然后才将小碗背了起来。
“趴稳了,掉下来可不许哭”,晨晓警告了小碗两句,一手托着小碗的大腿弯,一手提起行李,一步步往山上爬去。
小碗舒服的趴在晨晓背上,高兴得又喊又叫,调皮地伸出双手,拽着晨晓的耳朵,一声“向左走”,便拉扯晨晓的左耳,一句“往右走”,又拉拽晨晓右边的耳朵,兴高采烈的指挥着晨晓,往家的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