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编的尸体依然盛放在江府,常亭忤让仵作验尸的结果,对破案帮助并不大,只说是一剑封喉,当场毙命。
江左编虽然是江陵府府主,武功并不高,不过是世袭罔替。
江陵府一直由武林门派掌管,江左编的庸碌让一干后起之秀早就想要取而代之,而朝廷则认为,如此丰硕之地,应该重新归为官府统治,为此,提出封侯这类看似升实则贬的提议,江左编是无能但不是傻子,卖傻充愣的混过去好多年。
所以,总结下来,有作案动机的人并不少。
“大人请看”,常亭忤的一队队长白榆指着凝固的血痕,从伤口上看,从左往右,由浅至深,很明显杀手惯常用左手,而恰好,常一照就是左撇子,又恰好,他在江陵府,以他的身手,取走江左编性命确实轻松异常。
常亭忤没有说话,眼眸约微眯起,仔细的打量周遭,如果是他,想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世上武林高手如云,为什么常亭忤只对常一照特别关注呢?
做为朝廷特使,他有权对任何高官平民做身家调查,说得具体点,只要他们禹衣卫想查的,没有查不到的。
而事情总有例外,常一照就是禹衣卫有史以来例外中的例外,别说他的详细信息,就是他到底来自哪里,即便是哪个城,都不得而知。
他这个人,就像是地里突然钻出来,天上忽然掉下来一样,就凭空出现了,而且,名动一时。
常亭忤不在乎他到底多出名,只知道这个人出现的太过凑巧,正好是京城太子府失窃,太子被今上呵斥闭门思过,满城禁严时。
太子府失窃那晚,他恰好打马路过,那时太子府风平浪静,没有丝毫不对,鬼使神差的,他昂头望去,静静的月光下,与太子府毗邻一条街的刘府屋檐上,坐着一个紫衣少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么明亮晶莹的,洒在少年白皙如玉的脸上,他小巧的瓜子脸,幽幽阗黑的眸子,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波荡漾流转的盯着太子府三字牌匾,觉察到他,就一转身,提起身侧的包裹,飞纵而去,竟然不比他出自名家的差。
常亭忤接案后开始排查,在常一照住的客栈强行搜出当晚看到的包裹,仅仅是一些日常衣物,并没有想象中的赃物。
但,这并没有让常亭忤放心,相反,他总是想起少年当时似是嘲讽,似是嫉恨的眼神,天下间绝对没有巧合,当几个巧合汇集,就变成了特意,于是,派了无数探子跟踪查探,但不是跟丢了人,就是被耍得团团转。
后来,常一照自己玩腻了,跑到他跟前挑衅,小小年纪,不畏不惧,和他这种浑身染满鲜血杀气腾腾的人对招依旧漫不经心。
常亭忤的武功比他高,滑头耍赖的功夫没有他高明,打成几次平手后,他装模作样的摊手,“哎呀,常大,不好意思,师傅教我的,都是逃命的功夫。”
小脸上一片狡黠,滑不溜秋端的是像从猫儿嘴里偷腥的老鼠,意气风发。
常大,很奇怪的叫法,在王府大家都爱叫他世子,出府后大家都叫他大人,或者常大人,还从来没有人大人都省略一半的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句普通的台词,从他口里出来,仿佛意味深长。
例行查看了四周环境,整整齐齐,没有半点紊乱。
到了前厅,江左编被隔绝在外的一众妻妾,抽抽噎噎的喊着老爷,常亭忤甫一进入,空气中茉莉香,梅香,桂香浓郁扑鼻而来,下意识的偏了偏头,不知是谁,扑哧笑了一声。
“大人,您可一定要替妾身们做主啊。”
“是啊是啊。”
明显是领头的江夫人开口,其余人纷纷点头响应。
“江夫人放心。”常亭忤微一颔首,他的性子可不会安慰人,还是这么一群娇滴滴的女人。
“常大。”被缠的很烦,这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好比天籁,常亭忤猛地退出包围圈,正对上翘着二郎腿的常一照。
刚刚的笑声不是错觉,他怎么会光明正大的坐在江府。
“姐姐们不要再哭了,相信常大人一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江大人在天之灵。”常一照一手拉着江夫人,一手拍着江大人宠妾梅夫人的手背,轻声劝慰,他也就是随口的礼貌话,但听在这些女人们耳里,就如绵绵情话一样,真的渐渐止住了哭泣,还有人不断靠近他,想要依偎进他的怀抱。
“一照,我们走吧。”清脆婉转动听的女音,隔着纱帘,只见下半截粉色的罗裙,随后,帘子一撩,美艳绝伦的一张脸,兴高采烈的望着常一照。
她的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小的布囊,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身边,娇娇的放软身段,“咱们走吧。”
“罗阿洛,夫君刚刚亡故,你怎能做出这等令人心寒的事情。”
开口的是江夫人,端庄高雅的面容满是不赞同,看看常一照,轻轻叹气,“常公子,是妾身管教不严,让公子笑话。”
“江夫人真是笑话,我罗阿洛又不是你江府什么人,凭的要你管教。”气轰轰的抬高下巴,明丽妩媚的眸子讽刺十足。
“你是老爷的妾,本夫人自然要代老爷管着,妹妹虽然年轻,也不可骄纵。”偷偷睨了常一照一眼,他懒洋洋的靠着廊柱,低着手把玩手指,不言不语。
“夫人昨儿还说我婊子无情,今儿这么客气真是让阿洛惶恐。”罗阿洛搓搓手臂上虚无的鸡皮疙瘩,哼,装的倒一副雍容样,眼角的恨意都要满出来了。
她突然觉得无聊极了,为这么个男人,还是死了的男人,争口舌之快,还有何意义。
“我罗阿洛并不是江左编的妾,江大人请我过府做客一年,白纸黑字写在这里。”她从手袖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丢到江夫人面前。
确实是江左编的笔记,江夫人先看了签名点点头。
原以为,她就该放下仇恨,谁知,看到上面“十万两”几个字,她险些一口气闷在心口出不来,江陵府富庶,但江左编总是和江夫人说年成不好,大部分要上交朝廷,十万两,那是他报给她府里一年用度的整整五倍。
就为了一个女人一年,他竟然敢,他怎么敢?
本来伤心夫君亡故的江夫人,拽着书信,一言不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