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捡起地上的金刀,少女则举着从黑兽身上取下的匕首,凝神提防。
“谢谢你救了我!”唐宁很热情地道了声谢,却见对方神情紧张,脸上凶巴巴的,他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了,皱眉道:“你抓着匕首干嘛呀?我又不想跟你打架。”
“你为什么没有笑?”少女紧张的问。
“我为什么要笑?”唐宁面露疑惑,忽而又想到自己在下水道中的所作所为,心情沉重道:“我杀了那么多人,还把道州城弄得一团糟,我怎么笑得出来?”
少女摇了摇头:“我刚才一直自言自语,你不觉很奇怪,很可笑吗?”
“你不是在跟我说话吗?”
“可你是人,不是大黑,我在和大黑说话!”
“刚才你说的大黑不就是我吗?你当时不知道我的名字,乱取的而已,我没生气。”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说那么多不知羞耻的话。”
“呃……我只觉得你很喜欢你爹娘而已,我……我有点羡慕。”
“我是很喜欢爹爹和娘亲,可他们……早就去世了。”少女脸上的警觉缓缓消失,一股悲伤悄无声息地流露出来。
“哦……”唐宁没有过失去亲人的体验,但他却莫名想到了横秋河,心中忍不住悲戚,低沉道:“我没有爹娘,我最亲的人就是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了,可是大师兄前阵子也被人杀害了。”
“怎么会呢?”少女疑惑道:“人人都有爹娘,不然人从哪里来?”
“可我没有,我是师父在太平镇捡来的……”唐宁叹息一声,“也许是有的,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少女握住匕首的手指渐渐放松,又把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觉得我很奇怪?不觉得我很好笑吗?”
唐宁摇摇头:“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很奇怪,师父从来不说自己的刀法跟谁学的,大师兄总在满月的夜晚对月喝酒,二师兄整天只知道看书练功,前天遇到两个紫阳教的,男的跟个傻子一样,女的像个哑巴,还有那个赵某什么的,最讨厌了!你比他们好多了,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笑起来也很漂亮,看着你的脸我就觉得很舒服,有种想睡觉的感觉。”
“你看到我就很困?”少女放下匕首,哼道:“我长得很像青蛙吗?我的脸是绿的吗?”
“啊?青蛙?”唐宁见她有点生气,心中大感疑惑:“为什么看到青蛙会困啊?你的脸是白的,很好看,我的意思是……呃……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很舒服,很放松,像睡午觉一样,你……你别生气呀,我真的不是骂你。”
“噗……”
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嘻嘻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说青蛙?”
“那是因为,在我们东陵……啊!”少女突然捂住嘴,狠狠瞪向唐宁,质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在你们东陵……”
“不准说出去!”少女举起匕首在唐宁面前胡乱比划,但没有一丝杀气。
“我不说……青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谅你也不敢!”少女收回匕首,神气道:“在我们那儿,祭司们会把青蛙放在盘子上,然后施法让青蛙呱呱叫,那种叫声特别奇怪,人听久了会变得非常困,吃惊魂草都提不起精神来,所以大家都把青蛙当作催眠的媒介,也当成梦神的图腾,画在石碑上,许多人还会在床头放个青蛙雕像,祈求做个好梦或者睡个好觉,以前我的床头就有一个,爹娘说那个青蛙特别灵,只要我往床上一躺就会昏死过去,但我觉得没用,我现在的床头放了好几个,可晚上还是会做噩梦,梦到娘亲把我一个人丢在小船上,然后我和小船一起被巨大的章鱼拖进海里。”
“也许是因为你爹娘做的青蛙比较灵,但是你的手比较笨,做得不好。”
“胡说,我很擅长雕小动物的!但……也许真的是因为我没有娘亲做的好……”少女忽然精神失落,眼角溢出泪水,看得唐宁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少女低着头,忽然破泣为笑,轻轻在唐宁手心里蹭了蹭,憨憨道:“以前大黑很喜欢让我摸她的头,她的毛又黑又亮,非常顺滑,比爹爹那扎手的下巴摸起来舒服多了。”
“你的头发也很软很滑。”唐宁痴痴地摩挲了两下。
少女猛地抬起头,哼道:“我可不是大黑,你才是,快点趴下让我摸摸!”
“哦……”唐宁出神地应了一声,忽然又大叫起来:“不行,我在下水道里钻来钻去,头发又脏又臭!”
“咦——”少女捏着鼻子连连后退,急忙摆手示意唐宁离远点,嫌弃道:“还不快去洗个澡!”
唐宁立即提着金刀飞了出去,一头钻进河湾的水潭里,心里忽然一惊,急忙把那小册子掏了出来,发现这册子竟然滴水不沾,着实怪异。
“你洗澡还看书的呀?”少女不知何时已落到一旁的石滩上,也开始动手解开衣带,吓得唐宁急忙转身背对,大叫道:“你干嘛呀!男女授受不亲,你快走远点!”
少女嘻嘻一笑,故意特别用力的把腰带扯下来,发出清晰的摩擦声,见唐宁吓得不停往对岸走,这才大声道:“谁要跟你一起洗澡了?我只是把外衣脱下来洗洗而已。”
“那你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呀,我在这儿洗澡呢!”
“没关系,我不看。”
“有关系,我害怕!”
“你又不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你你你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少女双脚踏入水中,在鹅卵石的河床上不停踢水踩踏,欢笑不止,就像从没见过雪花的千绍人在突然出现在北方肃雪国一样,又惊喜又快活。
“哈哈哈哈,这些石头踩起来好痒好舒服。”
“你不要闹了,我要洗澡呀!”
“我洗完衣服就走。”
“那你别玩了,快点洗呀!”
“可是在此之前,我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少女没有回应,唐宁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很蠢的问题,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问你啥了?”
“你之前不是问我名字吗?”
“哦哦哦,你叫啥呀?”
少女哼了一声,朝唐宁身边扔了一块石头,砸得水花四溅,微微生气道:“说话的时候用后脑勺看人,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看我这边,大黑!”
“我叫唐宁!”水中的人转过身来,看到少女浑身湿透,洁白的衣衫与肌肤紧紧相贴,衬出其曼妙又略显青涩的身体,唐宁顿时满面羞红,可两个眼珠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你就是大黑,我的大黑!”
“我……”唐宁下意识想反驳,可一张口就觉得喉中干涩,有言难出。
“我什么我,大黑就是大黑,不是也是,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在你脖子上系条绳子。”
“呃……”
“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少女很得意的挺起胸膛,笑道:“我叫云裳,今年十五岁咯!”
“云裳……姐……”唐宁神情迷乱,说话断断续续。
“乖!”云裳露出灿烂的笑容,马上又变得特别严肃,指着唐宁说教道:“你被妖化这件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东陵岛要大难临头了!”
“我当然不会说……但……为什么?”
云裳扶额叹息道:“妖化术是九王国时期宋国的巫术,如今只有东陵岛还在流传,一旦人们直到大黑是被人变成妖兽的,他们肯定会怀疑东陵岛,京国八洲本就和山海洲怨隙极深,他们一定会借此机会围剿我们的。”
“你说我会变成妖怪,全是因为东陵岛的巫术?”
云裳痛苦地点了点头:“抱歉,大黑,让你受了那多痛苦,还逼你杀了许多无辜人。”
唐宁心中愤恨,重重在水上打了一拳,咬牙切齿道:“是那个黑袍人干的,和你无关!”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生气,对不起!”云裳低下头,悲愤道:“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把云天成抓回去,我们不能再让云天成继续用巫术害人了!”
“这巫术……哼!这妖术也只能害人了!为什么东陵岛还把这种东西流传下来?”
“这不是妖术,如果没有妖化术,我们周围许多部落早在九王国时期就消失了。”云裳叹息道:“这些巫术都记录在一本经书上,本来妖化术早就没人学了,可是……三百年前那场大爆炸以后,我们不得不在此把经书拿出来重新研究,否则我们就没法生存了。”
“学这种巫术,难道不会把自己的同胞都害死吗?”
云裳摇摇头:“如果不学厉害的巫术,我们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被京国的舰队剿灭了。当年山海洲突然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原本与千水洲、昙灵洲接壤的山海半岛被炸出了一个径长上千里的圆形巨坑,山海洲、千水洲、昙灵洲数以千万计的百姓瞬间消失。当巨坑填满了海水,这个曾经是神州九洲之一的山海洲就成了如今的日轮海,东陵、千波、涛云等地本来位于山海洲的东海沿岸,山海洲消失后,这些城市被推向更远的东方,沦为一座座孤岛。”
“既然你们幸运的从天灾之下存活,就更应……”
“不,这对我们而言不只是天灾,更是人祸,这使我们三百年来饱受迫害!”云裳双手握拳,愤怒道:“京朝当时才立国三年就发生如此大的灾祸,幸存的八洲和其他江湖门派担忧是京朝逆天而行才招来劫难,就出兵包围钟洲皇城,逼皇帝退位,恢复前朝国号。可皇帝不肯,他们造谣说是前朝余孽与山海洲反贼狼狈为奸,意图谋反,本来想在钟洲引发大爆炸,却因事成之后的皇位之争导致了山海洲灾难,从那以后,八洲与江湖各派都把山海洲幸存下来的几个海外孤岛当作仇敌。京国皇帝为了巩固皇位,三百年来一直愚弄那些没脑子的百姓,甚至不断派出舰队攻打我们,以千波岛为首的山海洲孤岛开始想尽办法提升实力,我们东陵岛也被迫取出经书,被迫学这些妖术,被迫自保。”
三百年前山海洲大爆炸的历史有很多人跟唐宁讲过,可云裳口中的这一版本却是闻所未闻,不禁令唐宁脑子犯浑。
“不管事实如何,我都要去把那个害我妖化的家伙抓来揍一顿!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找沈老爷把事情说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