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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异变(上)

唐宁的意识还没有散去,他趴在地上,看到之前那个被扔到黑袍人手里的少女,她也躺在地上,黑袍人的双手慢慢离开了她,带走了她的伤痛,甚至连衣服上的血迹都消失了,只剩下几个大大的破洞,露出一大块雪白如玉的肌肤。

黑袍人像鬼魂一样,无声且快速地靠近,唐宁却看不见他的袍子下有迈开步伐的动作。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短短的曲刃匕首,拔出来时将火光映染成了青色射到唐宁眼睛里。

黑袍人的身影像火焰一样摇曳摆动,看起来像某种诡异的舞蹈,他的嘴里低声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和乱葬岗里的游魂野鬼发出的凄厉啸声很像。

舞蹈越摇越剧烈,石壁上的影子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很快唐宁的眼前全是张牙舞爪的黑影,像狂风中的火海一样汹涌翻腾。黑袍人举起双手,明晃晃的匕首突然在左手斜向割了一刀,可鲜血并没有如唐宁想象的那样喷出,而是像蜘蛛丝一样被匕首的尖端挑拨出来。血液不断从那尖锐处钻入,寒光闪闪的匕首很快变得彤红,甚至有些发黑,在火光的映照下,唐宁看到那血红的匕首表面长出很多像线虫一样的血管,甚至还会轻轻颤动。

围观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很奇妙,就连那脑子有问题的丁胖子都停止了流口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好似有生命的匕首。

匕首吸足了鲜血,黑袍人口中的咒语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大声。唐宁心中越来越不安,恨不得用牙齿在地板上啃个洞钻走,可他根本没有那个能耐,甚至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除了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瞳孔越来越大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袍人把那诡异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将匕首插入心窝还没有结束,黑袍人的左手仍举在头顶抖来抖去,嘴里仍念念有词,匕首似乎真的活了过来了!

虽然身体疼痛到几乎麻痹,但唐宁仍能感觉到那把匕首像一只巨大的寄生虫,延伸出许多触手不断往唐宁的身体里面钻去。最显而易见的是皮肤,纤细又绵长的粉红色触手在皮肤下不断生长游弋,生长到一定长度时又钻出体表,布满那被杨真洗干净又被弄脏的衣服,甚至连唐宁手中的金刀也被粉红线虫吞没。

线虫在地上四处蔓延,就连黑袍人都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沾到这贪婪的东西。

在地上爬远的线虫无法进食滋补,渐渐失去生机。以唐宁为中心七八尺内的线虫则得到了充分的血肉,慢慢膨胀鼓动,变得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厚实。

此时的唐宁已经完全被线虫吞没,化作一团粉红须发的活体线团。

首先有四条像桌子腿一样的长柱形肢体将线团支撑起来,然后有个人头大小的小线团从主体中钻出,另一侧则有千万条线虫编织成发辫一样垂落。

此时众人终于看出这浑身全是粉红虫子的东西是一只如猫狗般的巨大的四足怪物。

线虫不再继续生长,开始渐渐交融膨胀,变硬发黑,一万条融成一千条,一千条融城一百条,如此融合下去,终于在这巨兽的表面没有了裂隙,也没有了虫子,只有光滑的黑色硬皮。

众人看着唐宁的变化,纷纷倒吸一口气,略带惊恐地看向那黑袍人,生怕他把那恐怖的玩意儿弄到自己身上来。

黑袍人站立端正,十指交叉,有节奏的敲打,在敲打整整一百零八次之后,他才慢慢摊开双手,像是在隔空拥抱一个刚诞生的婴儿。

他的右手伸入幽黑宽大的长袖之中,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吓得连连后退。黑袍人那暗影遮蔽下的鼻子轻蔑地哼一声,然后才慢慢将右手掏出。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只散发淡淡绿光的小虫子,像是一只萤火虫,但现在是春天,萤火虫还在地下睡觉呢!

尽管好奇,可没有一个人敢问,十几双眼睛出神地盯着那小虫子,看着它摇摇晃晃飞了一圈,然后在黑袍人念完几句咒语之后迅速往唐宁来时的甬道飞了出去。

唐宁也一直盯着那只小虫子,比任何人都要聚精会神,更加专注,甚至是饥渴。当虫子飞出去的一瞬间,唐宁那本已瘫痪的身体却突然恢复了活力,像发狂的野牛一样冲了过去。

唐宁还生下一丝理性,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能去追那只虫子,可他忍不住,他的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冲动所支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好似一个正值青春热情的少年,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一样,哪怕读了万卷圣贤书,他的内心还是会燃起熊熊欲火,身体也会无法抗拒的产生反应。

人类与野兽有所不同,道德、自律,或是其他的感情与思想会抑制内心的欲望,使他们反抗自己的本能,做出更正确的事情。但唐宁此刻却如野兽一样,他的身体无比兴奋,随着虫子俏皮地闪光挑逗,他的脑浆几乎沸腾起来,理性几乎完全蒸发,名为大脑的东西渐渐的、彻底的停止了思考。

封闭的甬道将唐宁奔跑的巨大脚步声传播到极其遥远的每一个角落,吸引着下水道中的每一个修士的注意力。他们的脑子正在自动构建一个形象:急促的呼吸、疯狂的嘶吼、强健的四足。再加上一些生活中的常识,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和嗜血的本能也被强加了进去。

这些常识十分正确,因为唐宁此刻的形象与之完全相符。

一个修士看到了一只发光的虫子急速飞过,正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萤火虫,突然一个凶暴的身影从正前方冲了过来,修士急速刺出一剑,唐宁不避不闪直挺挺撞了过去,长剑立即被撞飞,而修士则被撞得粉身碎骨,被唐宁一脚踩进了烂泥中。

下水道中的声音重重叠叠,脚步声刚从前方传来,后面又紧跟着响起,修士们左顾右盼,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搜寻,但除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怪物的嘶吼声,再无任何发现。

他们是军队的修士,经过严苛的训练,甚至有许多征战多年的老兵,可当他们身陷这种从未设想过的诡异的境况下,恐惧还是无法抑制的在心中弥漫扩散。

这里四通八达,却也如迷宫一样。

这里黑暗、狭窄、幽闭、恶臭。

这里有一只——或许还不止——正体不明的怪物。

这里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会在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地方,会在什么地方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惨烈嚎叫声。

这里,现在,只有绝望和死亡,再顽强的意志也终将土崩瓦解。

修士们纷纷驾驭狂风朝着噩梦的起点冲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最初的入口在哪里,如果不拿着地图,即使是设计建造它的工匠师傅们也无法逃出生天。

他们找不到入口,可那虫子可以。

这鬼地方被那群神秘人选作巢穴之时他们就想过进出的问题,于是就沿途留下了很多痕迹,这些痕迹一般人极难发现,只有虫子知道,它遵守着黑袍人的命令,准确无误的顺着那些记号往入口冲去。

唐宁久久追不上那虫子,内心的欲望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高涨,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剧烈运动而温度剧增,体表的汗水还没冒出来就化作蒸汽往外喷。

炽热的身体令唐宁无比痛苦,可他的脑子却像被烧坏了,竟然将这痛苦当成了驱策他狂奔的动力,令他越跑越快。

前往的甬道逐渐变为上坡,明亮的光线从上方洒下。那只小小的光虫飞入光的瀑布中,向上迅速飞去,消失在了唐宁的视野。唐宁发足狂奔,速度之快几乎赶上了归藏教的瞬影步,当他发现前方是一面垂直的墙壁时已完全止不住去势,一头撞碎了好几块花岗岩。

唐宁仰头望天,见到头顶的井口被栅栏盖住,而那光虫已从缝隙中飞出,他立即发出雷鸣般的咆哮,纵身一跃,从狭小的井口轰隆隆撞了出来。井中仿佛发生了大爆炸,砖石四散飞去,将四周吸收臭味的沥香花砸倒了大片,巨大的黄色灰尘中有一个黑色的兽影冲天而起,落在太守府的大殿屋顶上。

杨太守看见头顶有只身长两丈的黑色妖兽,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门外冲去,大叫救命。

太守府后院的轰鸣很快引起了众人注意,四名离得近的江湖人首先赶到,一见那巨兽,立即刀枪齐出,从左右两侧夹击。

光虫恰好往太守府正门方向飞去,唐宁咆哮一声,一跃而下要去追,两名从左侧进攻的江湖人率先迎敌,全力对冲,大刀凿脑袋,利剑刺眼睛。唐宁察觉到威胁,前身往后一缩,后半身往前一纵,迅速在平地甩了一个圆圈,尾巴如钢鞭般横抽二人,使刀的立即收刀格挡,用剑的上翻闪避。

扫尾之力重逾万斤,猛烈抽在使刀汉子身上,那厚半寸、宽五寸的大刀竟也被打得扭曲变形,与那汉子一齐飞出了两条街,砸穿了两栋楼。

使剑的汉子见他惨状,吓得不敢上前,此时另外两人也从后方赶到。这二人都使长枪,见巨兽原地打转、身形停滞之际挺枪急速冲去,一左一右刺他双肋。

唐宁巨大的身体突然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性,脑袋往后扭了半圈,一口咬住左边长枪,顺势一甩,将使枪的甩飞出去,枪尖猛刺另一人,那人也见到了使刀的被一尾打飞,不敢与巨兽力搏,鼓气往旁边急退,躲开之后再戳。唐宁刺空后并未收力,而是借势翻滚,钢尾横扫枪杆,那人不料这巨兽竟如此聪明,长枪不但戳空了,还被那尾巴扫中。铁杆长枪顿时折成两段,枪尖对准他的脑袋飞射而来,使剑急忙出手相救,真气暴起突刺枪尖,只听一声轰鸣,使剑的被猛烈震飞,撞碎院墙趴在外头的街上倒地不起。

唐宁见障碍均已清除,正欲去追那光虫,突然一股猛烈的杀气从侧后方冲锋而来,竟是那在州府做客的吴将军。此人远离战场多年,平日里虽然和几个弟兄过招练功,可毕竟不能全力以赴,实在不过瘾,此番见猎心喜,竟不祭出那古怪长戟,赤手空拳就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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