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把尚未烤干的衣服套在身上,顺手一摸,发现小册子与金银都在,心中微微一安,然后向辛归子抱拳告辞,随后一阵风起,匆匆离了破道观,想要赶在赵某之前进城,可他心里却是一片混沌,到了城里,该怎么说呢?
难道要栽赃给和尚?和尚是有点疯癫,说话也是东拉西扯毫无逻辑,但他并不是坏人。
坏人就可以栽赃了吗?那可以栽赃给李尊呀!本来就是因为他奸污常夫人,被沈老爷看到了,沈老爷才失去理智的。可李尊现在没准儿已经死了呀!估摸着连尸体都难找到,大伙真的会信吗?
眼前就是道州城门了,做买卖的贩子早在太阳刚露头时就进了城,这会儿只有搞批发的商队还在这里慢悠悠走着,唐宁不敢耽搁,御风急匆匆飞了过去,不想却惊动了天空中的哨阵,一时间天雷滚滚,轰鸣不绝,无数修道者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射而来,唐宁急忙落地隐蔽,却被那城上的哨阵盯得死死的,塔楼哨兵施展千里眼,操控哨阵雷声以某种特别的频率轰鸣起来,那些追捕的修士识别雷声,纷纷从天空射下气箭,相隔数十丈,那些气箭竟然精准无误地盯着唐宁不放,唐宁冲入裁衣店,跳进糕点坊,窜酒楼,躲琴房,但全被哨兵的千里眼看得清清楚楚。
雷音怪异,唐宁听了片刻便已猜到其中玄机,那些天上飞的修士一定受其指挥,但他并不知自己是哨兵盯住,只以为这天上的哨阵有类似天眼之类的强大法术。
想要躲过天眼的侦察可不容易,传说中只有精通变化术的妖怪才能避开,如妖狐之类,人类的身体乃天地造化的终极表现形式,根本无法使用变化之术,但天眼虽强,却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穿透力难以提升。
有书上记载,八百年前龙族之王与血族教皇在北定原大战,血族教皇重伤败走,龙王化身巨龙以天眼侦察三天三夜,却仍然找不到敌人行踪,后有商旅跨过西塞,行至西庭,在圣都图书馆中翻阅典籍,偶然得知此战后续。
原来那血族教皇四肢百骸尽皆粉碎,就连人心也被挖了出来,唯独圣杯逃过一劫,化作蟑螂遁入了地下一百米的血宫之中,奇迹般躲过了龙王的猎杀。
以龙王之大能,尚且看不透百米地层,换成这小小道州城天眼,恐怕连下水道都看不清。
道州商贸发达,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为了美化城市形象,提供更加便利的生活,道州效仿皇宫大院,淘汰掉传统的人工挑粪,改造地下水道,为原本用来排泄雨水的下水道赋予排污的功能,各家生活、各门作坊产生的污水全都能顺着管道排到外环运河的下游,也就是苍龙门水文大道下的推陈湾。
之前被杨真震垮的那一段甬道乃是工人们定期维护下水道时的入口,这样的入口还有六处,除了州府衙门后院的一个,其余五个全在隽永河两岸。
此时河中船只颇多,唐宁涉水而行,天上的修士担心伤及无辜,便放弃以气箭射杀,纷纷俯冲下来。
修士不以甲防身,御气足矣。
当首的修士驾驭狂风,乌衣飘飘,右手中的长剑真气凛然,寒光闪闪。唐宁从船篷中穿过,锋锐的剑尖紧随其后,破开竹篾织成的乌黑船篷,几乎贴到了唐宁后颈。唐宁以飞涛步猛然向下,扑入水中,修士一剑挥空,狂风向上回旋成一圈,利剑再次杀来,唐宁双掌拍击水面,划开水波,身体贴着河水急速向前飞去,修士的剑夹带狂风,轻触水面,溅起的水花如同一轮轮钩月飞速冲去。
眼见那狂风就要触及唐宁的鞋底,唐宁立即以真气冲击水面,雪白的水珠以唐宁为中心哗然绽开。
“白金闪!”
一道刺目的白色刀光自唐宁手中金刀闪烁而出,与那狂风笔直撞上,真气爆开,余波震荡河水,水珠如逆天的暴雨向上射出。修士一掌拍出,顿时寒气喷发,水珠立即凝结成冰,千点万点激射出去,唐宁急以飞涛步横向折飞,冰珠打空,修士挥剑怒劈,猛烈的真气划出一道横向的光线,仿佛东海日出的瞬间,天水合一,斩断所见的一切。唐宁再使飞涛步急速下行,同时向上出掌,双重冲击使他的脸贴着剑光边缘精准避开,随后顺着斜坡滚入了地下水道。
“猫眼术!”
修士两指往眼前一点,黑瞳顿时如夜明珠般闪亮,身影一晃,紧跟着唐宁冲进了下水道。
甬道高不过一丈,左右稍宽,两人御风疾行,全无半点闪避空间,连连撞上挂在壁上的虫须草,草叶上往往沾满污物,腐肉活蛆数不胜数。两人一前一后,顺着下水道不断深入,不一会儿已浑身狼藉,像是在粪坑里打过滚。
唐宁只觉衣服里有许多细小的肉虫在四处蠕动,前胸后背,就连裤裆里都有,虽不咬人,但那些虫子一刻也不停的到处爬来钻去,甚至有两只虫子顺着他的头发落到肩膀,然后又顺着脖子往耳朵爬去,吓得唐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慌忙从毛孔中爆发真气将其吹飞。
那修士虽然情形也差不多,可他毕竟受过军队训练,意志力远超常人,莫说只是身上爬了几只蛆,哪怕真的跳进粪坑潜泳,他也只会微微皱下眉头。
此消彼长之下,距离越拉越近,修士握紧长剑,真气已悄然酝酿。唐宁只觉后背发麻,忽然双腿一滞,竟然绊到了一只又大又白的死猪,身体失去控制地往前一扑,唐宁急忙御气翻身,向上猛劈一刀,果然与那修士的长剑撞在了一起。
两人一上一下,仍然御风疾行不止,只听“叮叮当当”金石之声接连不断,在这瞬间竟然拼了三十多个来回。
修士力道较沉,每一次刀剑相接,唐宁的身体就要被微微压下一点,久战之下,后背几乎要贴到了地面,连连与地上的死蟑螂和活老鼠擦碰,溅起不少血浆和泥水。
眼看着肩胛骨就要擦到这花岗岩地面,唐宁几乎想象出了自己半边身体被磨平的惨状,身后的甬道却在此时忽然消失不见,两人竟然飞到了一个巨大的方形蓄水池中,水池上下十丈有余,长宽更甚,此中污水只灌了一成不到,许多死尸和腐烂的蔬果漂浮在污水上,被唐宁与修士交战的真气震得起起伏伏,飘来荡去。
唐宁的道行较修士稍弱一筹,交锋一久,唐宁便觉得手臂发麻,真气渐渐有些不济,便且战且退,一不留神甩开了那修士,围着水池中五根大柱子转了起来。
方才两人在甬道中激斗,不知绕了多少个岔道,也连连下了好几个斜坡,此时距离地面估摸着有四五丈了,故而修士虽然道行较高,却也不敢轻易把柱子斩了,万一地面坍塌,两人都要被活埋在这巨大的粪坑里。
唐宁绕柱游走,修士施展不开,你追我赶许久,仍无一丝分出高低的迹象。但唐宁却明白,这些军中修士天天极限修炼,耐力极其了得,自己再这么玩下去,迟早会气竭坠落,便对那修士道:“这位大哥,再这么继续追下去,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我们好好谈谈,解开这误会可好?”
修士一言不发,眉宇间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还是追个不停,唐宁又道:“我是有要紧事才强行入城的,这涉及到城中一桩血案!”
“你别不说话呀,我一个人唠唠叨叨的,有点尴尬呀!”
“好吧!你有权保持沉默,可你一会儿别打岔啊!”
“今天上午我入城……呃……应该是今天吧!中途我昏迷了很久,不知道有没有过一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城外的破道观里,有个姓赵的修真高手在一旁,他自称赵某,就是这个杀千刀的赵某,今天上午的时候给了我一块千水什么夜叉令牌的玩意儿,要我帮他澄清他的一个和尚朋友的清白。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沈府的沈小姐遭人杀害……”
“是前天晚上!”修士突然开口。
“啊?前天?”唐宁不可思议的感慨了一句,“真没想到,我居然在那破道观里昏迷了一整天!我继续说啊!前天晚上,沈小姐被人杀害,而那和尚在白天向沈小姐化缘过,沈小姐心地善良,给了和尚许多好吃的,还跟和尚聊一会儿,原来那沈小姐有些心事,不吐不快,你猜是什么?”
修士怒哼了一声,并未回答,唐宁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继续道:“沈小姐对自己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她根本不喜欢那个王坤,喜欢的是一个叫李尊的家伙,两人约好要在半夜私奔,却没想到沈小姐当晚被人杀害在柴房中,哎……沈小姐太可怜,那和尚也太冤,就因为白天和沈小姐说过几句话,被人当成罪犯给抓了起来。好在他有个姓赵的朋友,而那个赵某又找到了我,托我找出真凶,我也是不负所托,半天工夫就把凶手找了出来,嘿嘿,你猜是谁?”
“我管他是谁!小贼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