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纸上谈兵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弟公子晓，赵括未曾有过怀疑。
观其言谈举止与众不同，言辞新颖，绝非等闲之辈。
赵括对他很感兴趣，只觉相逢恨晚，俱是兮兮相惜。
两个人意趣相投，至夜间竟要抵足而眠。
赵括的热情让李破晓有些意外，没想到新上任的大将军会对他是如此重视。
古人之间这种朴素的亲情，以及近乎疯狂的知己之交，让李破晓很是动容。
李破晓想要帮助赵括的心意更甚，正好借此机会秉烛夜谈。向赵括提及随军长平之事……
两人对坐堂前，讨论局势，博古通今。
李破晓借用许多源远流长的传世经典，以及兵法三十六计等后世著作，给赵括好好地上了一课。李破晓将前人的著名战役讲述给赵括，并分析得异常通透。
赵括不光对“公子晓”的与众不同感到好奇，也开始欣赏他的才华学识，心中对他敬佩不己。
通过这次接触，李破晓也对赵括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赵括能统帅四十五万精兵，代表赵国指挥这至关重要的生死一战，怎么会是后世小人疯狂诋毁的无能之辈？
眼看时机成熟，李破晓直入主题率先发问道：“今闻兄长即将出征长平，不知胜算几何？”
赵括露出不悦之情：“莫非是母亲让你来当说客？劝我不要统帅出征？”
赵括有些许失望，他接着反问道：“难道晓弟也不信于我？”
（李破晓心中腹议，提到出征长平，应该是戳到了赵括痛处，赵母告王这件事似乎在赵括心里激起了创伤。也许正因如此，赵括上场后才如此急于立功去证明自己。
史书记载，赵括初到长平，在与白起首轮交锋中取得了小胜。虽秦军有诈败佯输之嫌，但冷兵器时代，若两军对峙，阵势浩大，一旦发生溃败造成的连锁反应不可估计，对士气的打击不可弥补，不太有大型阵仗，去故意送人头的做法。
只因他急于自证，只求大胜。不惜犯险扩大战果，这才不失轻重，唐突冒进之下，陷入了白起的埋伏，被围困丹河一带。否则怎会输的如此草率，以现在对赵括的认知，就算长平必败，但不至于败的那样凄惨。
你赵括又名造锅，真是命中注定，要替长平之战背锅。）
李破晓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悦，而是淡然一笑道：“非也，弟非说客，实乃伯母请以援助，欲为兄长出谋划策。”
赵括有些意外，深情溢于言表道：“看来是我错怪了母亲大人！若有舍弟之大才辅佐左右，事可成亦。”
赵括略微兴奋，转而问道：“不知舍弟如何看待此战？”
李破晓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故作高人之态，无奈叹道：“此战危亦！就算有愚弟相助，胜算也不足一成。”
赵括有些恼怒道：“你莫不是来戏弄为兄！此战时机虽不如三年之前，但如今双方都供粮不足，两军皆为疲兵。倘若我军主动出击，必能士气大振。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新军出征在即，势不可挡，岂可言胜机不足一成。”
李破晓不愠不恼，反问道：“兄长！可知此次秦国统帅究竟为何人也？”
“自然是秦左庶长王龁。”
赵括不明就理，没好气的说道。（王龁在长平指挥已经三年，且赵国没有任何秦军换帅的消息。）
“非也，我此行途中得知秦国秘密换帅，已偷偷将武安君白起暗送前线。兄长此行危亦！”
李破晓一直卖弄玄虚，就是为了能够引起赵括的警觉和重视。
战国战死两百万，武安白起杀一半。
虽还没有经历长平一战，但近三十年来，白起伐魏攻楚，水淹郢都，逢战必胜。早已名声大噪，凶名远扬，其统兵作战之能，远非左庶长王龁可比，六国之内已无一人敢与之对敌。
赵括神情激愤，志气不减，义愤填膺道：“那又如何！早听闻白起极善围歼之战，然吾观其用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徒有虚名而已！我所练新军兵强马壮，骁勇善战。若与之一战我不惧也！”
想不到赵括是如此血性，果然男儿。
可惜他知道的情报太少，两军实力差距又太大，以致不幸战死沙场。还被后人抹黑，戏称其纸上谈兵，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锅。
李破晓为其大义凛然而动容，神色凝重道：
“我知兄长才华横溢，能征善战，精通兵法，作战勇敢，因此敢于挑战白起。可这一战艰险万分，非为将者一人之能，而可胜之。兄长对此定有诸多不明之处，今有九败一胜论，且静听我娓娓道来。
其一：三年以来，秦已完全掌控上党之地，与楚国之间的战争也已停止，现秦国抽调征楚的八万精兵，前来支援长平，已是实力大增。反观赵国在秦初攻之时，本有些许优势，却连吃败仗，坚壁不出，以至白白耗尽国力。
如今已无能支撑，只能选择赶紧决一死战。此刻，时不待我，机已尽失，秦优势俱现，此乃天时之败。
其二：廉颇将军原先在长平一带竖起了三道屏障，如今第一道屏障空仓岭的西壁垒还有第二道屏障东西二嶂城，皆已被秦军所占。赵军只能固守第三道防线百里石长城，以求守护故关。
倘若想要打开局面，赵军必须主动出击，如今只能渡过丹水与秦军作战，若秦军趁此分兵从太行道北上袭我后方，便能轻易切断赵军后援，赵之壁垒亦皆为秦之所用。届时前后夹击，必定突围困难。无险可守，腹背受敌。赵军现已在长平进退不得，此乃地利之败。
其三：秦使丞相范睢「远交近攻」之策，先强兵威慑于韩魏，又以重金利诱，使其不敢轻动。后诱使楚国攻鲁，使其分兵乏术，无力支援。秦国在外交手段上游刃有余，对此战亦早有谋划，让人胆寒。
然赵国开战前夕，并没有为此提前邦交，属于仓惶应战。战后向韩魏求援同时却又向秦求和，如此荒唐做法才使敌人钻了空子。
如今，秦国奸计得逞，各国无心抗秦，纷纷壁上观火，再无合纵可能。赵国只能孤军奋战，徒手搏斗秦之虎狼，此乃人和之败。
其四：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人人渴望军功，因此士卒骁勇。极力奖励耕种，所以国力强盛。其地域本就辽阔，如今南征北战，战巴蜀灭义渠，步步蚕食韩魏，以致恐怖如斯，非合纵数国不能敌也。
赵国不喜农耕，土地不适种植，国家制度不全，朝堂法度不严，战情久耗实力，如今无力再续。国力相差巨大，并且无法凝聚，此乃国力之败。
其五：两国虽皆为阵前换帅，但秦王花费巨大心血隐藏换帅之机密，如若两军交战之时，白起出任统帅，定能出其不意。而赵国对此浑然不知，还不如我这一介游士，可见情报能力之不足。如今换上主战的兄长还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由此可以看出两国于间谍、密探、情报之差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前段时间邯郸城谣言四起，实为秦军间谍早已渗透至赵国市野朝堂，近臣高官多有收买。在行贿布局等方方面面，赵远不如秦，此乃信息之败。
其六：秦马优良，秦车迅猛，其民风凶悍尚武，尤擅阵战、野战以及骑步混合战。如今秦抽调八万御楚精兵，甚至训练幼童新军，军力已激升至约莫五六十万（实为六十五万），且皆乃虎狼之师也。
赵国自从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军队只擅长于马战，然长平一带多为山道，小路崎岖，并非一马平川之地，无法发挥骑射之威能。如今还要北上抵御匈奴来犯，因此长平之战只投入了少量骑兵，实际是以大量步兵对敌。加上兄长此行要带去的二十万新兵，赵军一共也才四十五万，远不如秦。
不得不放弃了军种之优势，必然发挥不出作战的实力，人数又被拉开不小的差距，导致敌众我寡，兵力不足，此乃战力之败。
其七：秦昭王在位已五十余年，手段狠辣，权力鼎盛。一旦双方陷入胶着，吾观其攻赵之决心，甚至会不惜发动全国之力前来支援。
赵国朝堂先是低估了秦之野心，陷入被迫防守，如今无力支撑，只能主动求战，不觉间已落下风。赵王虽有明主之资，但终究年轻气盛，缺乏经验，见识不足，魄力有限，权力受阻，倘若僵局演变成苦战，恐无法相援，此乃君王之败。
（历史上正是秦昭襄王英明神武，在得知白起截断赵军粮道之后，不惜发动全国之力，派出全国十四岁以上所有男子亲赴战场前来相助白起。而赵括被围之后一直固守待援，希望赵王派兵对秦军进行反包围。可惜一直没能等到赵王的援兵，以致被围四十六天，失去了突围的最佳时机，最终无奈突围之时，意外中箭战死殉国。）
其八：秦有汉中，关中，巴蜀三大粮仓，虽劳师远征但能以水路运粮，沿途损耗极小。赵军虽近于长平，但陆运粮草损耗太大，如今举国上下入不熬出，只能苦苦支撑，已是不利。
我此行路上已经探明，秦此次竟从巴蜀群山中运出了大量粮草。以兄长设想，两军皆愁粮久亦，因此殊死一战乃勇者胜之，可事实是赵军粮草不济，秦军粮草已经得到补给，若是秦军士气逆转，危险至极，此乃变机之败。
（其实是士气之败，秦军和赵军三年期间一直缺粮，终日只能半饱，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后来秦军得到巴蜀之地的粮草补给，士气开始逆转，才计划和赵军决一死战。）
其九：人屠老矣，年逾六十，早已不亲自上阵杀敌，此人从不按兵法行事，从军多年，驽马生涯行事狠辣，吾观其战法独特，迹不可寻，着磨不透，不知深浅，其威名赫赫，竟让六国无一人敢与之对敌，定然不可小视。
兄长忠厚仁义，心怀报国之志，若两军鏖战死拼，定会带头冲锋以求鼓舞士气。兄长如此性情刚毅，导致与白起战术风格差异不同，兴许会埋下祸根。兵者死地也，凶险无常，一旦生出变机以致兄长有失，我军定然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此乃指挥之败。”
（并非赵括不知兵，战术指挥各有各的好处，只不过成王败寇，输的人必定被黑，实乃是机缘之败。历史上正是由于赵括被围，主动带兵突围，不幸被流失所杀，导致赵军军心涣散，无奈投降，最后被白起使诈全部坑杀。若突围之时，赵括没死，兴许赵军不会败得这么窝囊。这机缘之败，乃命中注定。）
赵括越听越觉得后怕，当下沮丧道：“若如此，我军危亦。我若有此一败必成千古罪人，被万夫所指……”
但看“公子晓”不慌不忙，似乎成竹在胸。赵括不禁惊讶道：“吾弟如此聪慧，又对秦军了如指掌。是否还有转胜之机？”（并不是赵括无能不知道秦赵之间的差距，只是古人再智慧也无法和后世人的爆炸信息相比。）
李破晓赶紧宽慰道：“这唯一胜机，便是在于你我二人，兄弟合力。我知晓秦军诸多绝密情报，而兄长熟读兵法、能征善战。
如今已知晓我军之诸多不利，当设法缓解以求两极反转。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等你我亲临战场，定能大杀四方。此为变数，亦为赢锲。
如今未能亲临战场，愚弟所想亦是有限。不知兄长是否还有信心？如若不弃，还请兄长此行带上晓弟，你我合力或能大败秦军。”
赵括闻言打起精神，收起颓靡，认真分析道：“是也，我等应当同心协力，所谓人定胜天。有舍弟所供之情报，战事或有转机。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让出百里石长城，从太行道袭击秦军后方，堵截秦军退路，前后夹击秦军于丹河。若如此，可败秦。”
“兄长果然妙计！弟不识兵，只能提供情报和信息，以此辅助。至于排兵布阵，统帅三军还得仰仗兄长所能。你我合力，定能一举大破秦军！”
赵括顿扫心中阴霾，开怀大笑道：“切莫谦虚，晓弟乃不世之才。今得晓弟相助，如鱼得水。若它日能救我赵国于水火之中，愚兄当替赵国三百万之众生叩谢晓弟相助之大恩。”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相继大笑，尤为的兴奋。再次举杯痛饮，继续讨论着当下的局势……
赵括并没有被秦军的优势而吓倒，反而很快和李破晓商议出后续对策，以求反败为胜。
对环境和情形的适应能力非常优秀，并不像是史书记载的不知变通，愚不可及。
李破晓观其分析、应对、行事、布局，皆有名将之资，绝非一介庸才。
其实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不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很多人看不起耍嘴皮子的人，觉得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殊不知，光说不做和能说会做是两回事。
能言者，必须先知晓才能言。如果你对一件事物浑然不知，你能滔滔不绝的说出你的所见所悟吗？
正因为肚子里有东西，赵括才能辩战于朝堂无人能及，最终出任赵军统帅。
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世人讥讽他纸上谈兵可笑至极，却不知这其中真相早被人曲解抹黑。
历史就是如此扑朔迷离，这才让人又爱又恨。
可悲！可叹！其实赵括只是机遇不好，再缺少一丢丢经验罢了。
二人兴致勃勃的商讨至拂晓，心中也有了些许计策，方才脱衣就寝，以求养足精神，来日大干一场。
多亏李破晓以前就喜欢看那些奇奇怪怪的古书，对历史之真相颇有些了解。加上他来自于信息爆炸的时代，方能有如此优秀的降维打击。
李破晓不禁对这一战充满了期待，此行或能大有作为，甚至改天换地。
紫霄宫内，闭目养神的紫霄真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李破晓的表现还算不错，并且聪敏好学，所知颇多。但长平一战想要反败为胜，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