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秋高气爽。
皇帝带领皇后,三夫人以及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并州城门口,目迎长公主仪仗到来。
庆慧长公主被人扶下马车,一双纤手皓肤如玉,十分夺目。
眼前的女人身着明黄暗花云锦宫装,缕金百蝶云缎上衫,凌云髻戴嵌宝石金凤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一对儿金镶红宝石耳坠十分夺目,略施粉黛便秀眉如弯月,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举止娴雅,却带着皇家人与生俱来的高傲,众人眼前所见,真是生的秀丽绝俗,在她这里,岁月匆匆,却无痕迹。
璟贵妃眼里全是艳羡,忍不住轻声道,“真想不到,这位尊贵的长公主竟是如此风华绝代。”
舒贵姬轻哼一声,不甚服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罢了。”
皇后冷着脸回头看了一眼,璟贵妃赶紧拉了下舒贵姬的袖口,两人才悻悻的不再出声。
群臣稽首,顿首五拜,连三夫人之前也得示意,要向长公主行跪拜礼,声音悠长,浩浩荡荡,“恭迎长公主回朝!”
庆慧目光停驻,曾经不受宠的齐王,头戴衮冕,黄袍加身,此刻众人拥簇,好不气派。
庆慧长睫微敛,掩住心中情绪,莞尔一笑,正欲向他行礼却被拦了下来,皇帝温和道,“皇姐不必多礼。”
皇帝的视线似被庆慧华丽的头饰吸引,不禁道,“这簪子?”
庆慧摸摸自己头上的金凤簪,似有怀念之情,“皇上不记得了,这是当年本宫出嫁,你送本宫的贺礼,这些年,留在本宫身边的物件确实不多了,时不时拿出来瞧瞧,也是咱们姐弟之间的情谊。”
皇帝神情松动,“皇姐有心了。”
群臣还跪在地,庆慧这才道,“都起来吧。”
皇后适时出声,“公主奔波一路实在辛苦,皇上,今日风大,别让皇姐在此风口久站,咱们回宫吧。”
皇帝点头,“还是皇后想的周到,皇姐,朕在宫中设宴,咱们好好叙叙。”
宦官高喊,“起驾回宫!”
傍晚。
别雨扶着公主的手,和皇帝并排走着,皇后在后介绍,说说笑笑,当真是姐弟和睦的祥和之景。
“皇姐啊,本来今日朝廷命妇都应该进宫来请安的,朕看你脸色不好,就想着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让她们进宫请安,但这公主回朝宴请还是得办的,今日就咱们一家人,朕陪你好好说说话。”
“皇上有心了,”庆慧满意点头,“本宫离家十数年,这并州城貌日新月异,这一路上本宫也见了不少地方,百姓富足,皇上确是将大镶治理的很好。”
皇帝笑而不语。
皇后笑道,“臣妾准备了歌舞杂技,皇姐多年不在大镶,今日便可好好欣赏。”
皇后身后的大宫女意画拍拍手,舞姬们翩翩而来,
家宴过半,庆慧长睫微敛,手中端着青釉瓷碗,用银勺小口小口的喝羹汤,漫不经心的来了句,“今日家宴,怎不见淮业进宫来呢?”
皇帝不动声色,冲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领会,对庆慧笑道,“今儿晌午臣妾就派人去了明荣书院,但听说淮业因功课太差,读书又不认真,被先生关在禁室默书三日,臣妾想着不能坏了书院的规矩,再让淮业做出恃宠而骄之事,岂不是臣妾养育不善的罪过,但如若皇姐实在惦记他,明日臣妾再派人去和书院先生说,将他接来就是。”
庆慧放下瓷碗,用帕子擦拭嘴角,半晌才抬眼瞥向皇后,双目清明,似能看透人心,皇后面容依旧带笑,手却握的指尖泛白。
眼瞧着皇后笑意逐渐散去,庆慧才点点头,一字一句道,“皇后说的是,淮业年纪尚小,确是应以学业为重,来日方长,本宫想见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等淮业先受完罚就是。”
庆慧举杯敬皇帝,杯中酒一饮而下,心头却冷的发颤,素日与皇兄书信往来,皇兄不止一次说过淮业天资聪颖,让他引以为傲,可到了皇后嘴里怎就变成了蠢笨无用的草包,话里话外将淮业说的一无是处,当真恶毒。
宴后,皇帝让方印亲自去内务院挑人伺候,又拨了文渊阁让公主暂住,等安华公主府修葺好够再挪过去。
庆慧想走走,便让暖轿再后面跟着,自己和别雨说会儿话。
红墙高筑,锁尽宫人悲欢离合,但在外人眼中,似有无限诱惑,让人心神向往。
庆慧淡淡开口,慵懒道,“别雨,你看皇后如何?”
“倒是个端庄持重的,皇帝后妃不少,能将后宫治的井井有条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像皇后这种显赫的家世,自然是从小教的便是要如何成为主母,王妃,甚至是皇后。”庆慧含了一丝无奈微薄的笑意,“当初李太师将女儿嫁给他,倒真是赌对了。”
“但凡身份贵重的世家,哪户不想将女儿送进宫了,得了恩宠那便是全族受益,这样好事,谁人不赌。”别雨扶着庆慧的手走的慢,想让公主醒醒酒。
庆慧觉得头晕的厉害,握住别雨的手也用力了些,“本宫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当初没有本宫那封信,他多费些力气也足以成事。”
别雨低眉恭顺道,“这到底算是皇上欠您一个人情。”
“你看皇上像是知恩图报的主么?”庆慧嗤笑,语气慢慢,似嗔似傲,“本宫不稀罕他的人情。”
从前未出嫁时,自己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如今回自己家却要看别人的脸色,庆慧心中不忿的,声音也提高了些,“余昭仪这个贱婢!”
“殿下小声些,”别雨扯扯庆慧的袖口,招呼几个宫女将公主扶上暖轿,直奔文渊阁。
别雨将庆慧扶到榻上时,屏退众人。
庆慧酒劲儿袭来,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她一个宫女,被宠幸了一次有了儿子,便日日到母后病榻前炫耀,”庆慧长吁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凄苦之色,声音也带了哭腔,“都是她的错!”
别雨应和着,边给她把繁重的宫服脱下来。
“如今本宫回来,定不会让这贱婢的儿子过的如此快活!”
别雨给庆慧取首饰,又取帕子擦净脸,自己也折腾了一身汗,转头瞧见公主的似有泪痕的侧颜,忍不住叹气,万人之上的公主虽是受尽万千宠爱,但她始终觉得,公主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真是太苦了。
夜深了,屋外宫女悄悄的进来,“姑姑,今日是奴婢守夜。”
“不必了,你回屋吧。”在文渊阁的第一夜,别雨要自己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