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美景四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正是一年好春时节,蒙蒙烟雨为山林之中的新绿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远看山色隐现,近闻泉水叮咚,不时有三两鸟鸣,人处其中,恍入仙境。
伴随着一阵“蹄哒”声,一队长长的车马在雨雾之中缓缓行进。
青黑色的骏马拉着车,山路泥泞湿滑,但脚步异常稳健。
马身被雨水淋湿之后微微发亮,显得浑身肌肉线条更加虬结健硕,彰显着其强大的力量。
马背上的护卫们统一身着青衣,戴着笠帽,长剑挎在腰间,神情冷漠而警觉。
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同样一身青衣,唯独其领口和袖口缀着金丝花纹,身份自然比其余人要高。
左边那人大约二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身材略显瘦弱,右边那人却是身材异常魁梧,背上背着一口鬼头大刀,脸上胡须浓密,但是脸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右耳根,看起来凶恶异常。
随着一声细微的,充满满足意味的娇吟声,最前面那辆马车车窗上的锦帘一动,一根白嫩如葱的手指将其轻轻挑起,露出里面一张似睡未醒的娇嫩面容。
十三四岁,脸蛋儿略显圆润,头上梳着双垂髻,眉毛略淡,娇唇樱红,两只大眼睛迷蒙之中不失灵动。
少女此刻还保持抻懒腰的造型,清凉的雨丝飘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一下清醒过来,然后整个人便别外面笼罩在蒙蒙烟雨中的景色所吸引。
“姐姐!姐姐!这座山好高啊!比昨天那座还要高!这里的山怎么都这么高啊?咱们能过得去吗?这里的树也好高啊!”
少女眼中满是新奇,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却没等到回应,回头一看,车厢之中靠左一侧,还有一位雪衣白裳的女子正盘坐在榻上,专心的修炼。
白衣少女明显年纪要大一些,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极为精致,气质清冷,眉宇间还带有一丝英气,让人望之欲近,近而欲止。
活泼少女见状小嘴一瘪,似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像泄了气一样瘫在窗边,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手指一下一下的弹动着窗帘,看着窗外随着窗帘起伏而若隐若现的景色,语气凄惨道:“长路漫漫,孤独作伴,天呐!谁来陪小可怜儿来说说话儿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瞟向白衣少女,见其不为所动,语气不禁又凄惨了两分。
修炼中的白衣少女眼皮一颤,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若不细看却是看不出来。
正当这队车马在绵绵细雨之中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缓慢前进的时候,极远处的一个断崖之下,成群的飞鸟展翅而起,虽然被雨水打湿的翅膀异常沉重,但是它们还是竭尽全力的拍打着,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处山崖之上,一群身披黑袍的人正站在崖边向下凝望,却被无数的飞鸟阻隔了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崖下的飞鸟散尽,其中一个黑袍人这才转身来到后面,一个红袍人的身前,低声说道:“大人,悬崖之下似乎是一个水潭,不过那小子既然中了您的绝魂掌,那绝对是活不了了。”
红袍人身形高大,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罩,只在眼睛位置有两个漆黑的孔洞,看起来深不见底,隐隐可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红袍人的声音沙哑,但语气不容质疑。
“是!”黑袍人抱拳行礼,然后对着身后崖边的人们一招手,道:“随我下山。”
随即便带着一行黑袍人走下山去。
……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之上,一个身材消瘦的白衣老者静静的站在山顶的石栏前,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哈哈哈,师兄,你是跑到山顶上来避雨来了吗?”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白衣老者的身后,一个身材魁梧,四方大脸的汉子提着两大坛酒健步走了上来。
白衣老者一听这标志性的大嗓门,便知是他的师弟田振海来了。
他回头一看,不禁苦笑起来:“你这酒又是在欧阳那偷的吧?”
“师兄你真会说笑,什么叫偷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这是帮他品鉴品鉴,”田振海眼睛一瞪,煞有介事的说道:“要是他的手艺退步了,我能及时的提醒他。”
说着,田振海随手将手中的一坛酒向白衣老者扔去,白衣老者伸手稳稳的接住,熟练的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绵长的酒香迎面扑来。
“嗯,嗯嗯,值得品鉴!值得品鉴!”白衣老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陶醉道。
“嘿嘿,若是没有咱们,此等美酒若是蒙尘,岂不是一大憾事!再说了,欧阳师兄酿了这么多酒,再没个人称赞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白衣老者只顾狂饮,却是没有接田振海的话茬儿。
田振海拎着酒坛子来到白衣老者身边,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看着山腰处不断翻滚的云层,极为畅快。
“师兄,咱们俩好久没一起来这儿了吧。”田振海颇为感慨的说道。
“是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前尘往事虽似历历在目,却早已遥不可及了。”
正当白衣老者也陷入对往事的回忆的时候,身边的田振海发出了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你笑什么?”白衣老者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师兄,你可还记得咱们上一次来这吗?就是我八岁那年,咱们俩也是来山顶避雨,你还记得当时咱们做过什么吗?”
“什么?”白衣老者越发的疑惑。
“你带着我往云层里撒尿啊!哈哈哈,你不记得了吗?咱俩因为这还被掌门师叔给揍了一顿。”
白衣老者面色一僵,然后讪笑着说道:“哈,都是小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也就你还记得,哈。哈哈。”
“是啊!”田振海的语气有些惆怅,然后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白衣老者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疑惑道:“对了师兄,你比我大二十七岁还是二十九岁来着?”
白衣老者:“……”
“真是怀念小时候和你一起疯闹的日子啊!”说着,田振海又灌了一口酒。
“可以,就现在吧。”白衣老者把手中的酒坛子放到一边的地上,开始挽自己的袖子。
田振海一脸迷茫:“师兄你在说什么?什么就现在?哈哈,你不是喝多了吧?”
“没啊,”白衣老者一脸郑重的看向田振海,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怀念和我一起切磋的日子吗?没关系,咱们现在就来吧,也让师兄看看你最近是否有进步!”
“不、不是,师兄你误会了!师兄!”
“怎么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别~啊!师兄我错了!别打脸,别……啊~”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将至,此时乌云散去,风收雨住,露出了澄净的天空。
连云山脉一处断崖下面的深潭旁边,一个红袍人负手而立,背后站着十余个黑袍人。
随着一阵水声响起,一个黑袍人从潭水中冒出头来,然后赶紧上岸来到红袍人身边,行礼道:“大人,潭水下面有一股暗流,属下随着暗流行进,发现这山壁后面别有洞天,一条暗河直通内里,只是河流岔路繁多,怕是有不下上百条,那小子可能被暗流裹挟而去了。”
“唔,”红袍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是。”黑袍人保持行礼的姿态,后退两步,然后抬头准备转身离去,可当他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突然像石化了一样盯着天空。
红袍人自然注意到了黑袍人的异常,下意识的转身向天上望去,这一看,不禁也愣住了。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田振海一脸生无可恋的瘫坐在山顶的石栏旁,怀里抱着大酒坛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根儿秸秆,插在酒坛子里面不断地吸溜着。
倒不是他喜欢这样喝,实在是他肿胀的双唇难以承受开合之痛。
田振海用他乌青的右眼仅留的缝隙,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擦拭自己的双手的白衣老者,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着脸对田振海笑了一下,一脸的云淡风轻。
田振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低头认真的吸起酒来。
“天呐!我田振海是造了什么孽了!”田振海内心深处在悲愤不平的呐喊着,“苍天啊!你怎么不开开眼,劈死这个老不修!”
田振海内心的戏份越来越足,整个人不禁陶醉在其中,他猛的一仰头,不顾脖颈酸涩的嘎吱声,用悲愤的眼神望向天空,借此表达自己内心无声的控诉,可他刚抬头,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了。
“西、西兄,系偶驱现幻觉了哇?”田振海勉强张嘴含糊不清的说道。
正在喝酒的白衣老者瞥了一眼他:“说什么呢?”
“你跨看呐西兄,你看月酿!”田振海一指天上,唧唧叨叨的说道。
白衣老者顺着田振海的手,向天上望去,眼瞳之中蒙上了一层奇异的红。
他直勾勾的看着月亮,喃喃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天总是会来的,躲不过去的……”
夜空之上,繁星之间,一轮血月,奇谲诡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