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的斜阳抚上这座泥土堆就的新坟,择下几根杂草,青白细瘦的十指轻轻按在上面,努力把它拢得端正些。
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找到一截还算规整的木板。东慧含住食指用力一合牙齿,温热的液体就淌了下来。
“亡—母—李—氏—明—真—之—墓”,以血指而书的字却又被几滴浊泪晕花了,只好抹去重写,如此反复了三次,方才写成。
立好碑,东慧朝着母亲的坟磕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久久不愿起身。
额娘,等你见着了阿玛,一定要告诉他,是女儿不孝,总惹他生气,为了怄气连最后一面也没好好见上,最后一句话也没说上,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真的是我不好……你要告诉阿玛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很爱很爱他的,不管别人怎么中伤他,冤枉他,就算世上的人都指责他,可是在女儿心里,他永远永远都是那个最威风,最神气的大英雄……
想到惨死狱中的父亲,甚至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安身之地都不能有,还要遭受千夫所指,她更加不能自已,伏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东慧!东慧!”前院传来两声沙哑的呼唤,她心一抖,是费扬古的声音!
只见她用衣袖反复抹净一脸的污痕,起身掸了土,抄起铁镰气势汹汹直奔房前,可当两人真正对面的时候,却又驻了脚,手也微微有些松动了。
眼前的“仇人”满面尘风,印堂晒得黝黑,厚唇干涸,一身戎装在急促的喘息中抖下千里之外的扬沙。
“东……”费扬古刚迈出半步,一看到东慧手中紧攥的铁镰和方才姐姐说过的话,蓦地僵住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是来找死的么?!”东慧握了握手中的利器,手心里已经汗湿一片。
“我也是才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我的震撼我的心痛不比你少呀!”费扬古急切地表明着,自打刚才一见到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容他就好想冲过去心疼地抱住她,可是她的绝然与戾气都令他望而怯步。
“你震惊?你心痛?”东慧颤巍巍地举起铁镰一步一步逼向“仇人”,“你们都想把我当傻子骗,当猴子耍,对不对?”
“当然不对,当然不对!你知道么,看到弓箭手对准的人是你阿玛,我当时就吓呆了,后来进了伊犁城抓了那些回兵才知原来他们与摄政王早有勾结,想逼皇帝让位呢!”
“你让弓箭手对准我阿玛?!你让弓箭手对准我阿玛?!你们口口声声都说他是反贼,那好我问你,你亲眼见他与回兵往来了么?!亲眼见他用箭对准皇帝了么?!”
“我…我……这我……”费扬古被问得无言以对。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猛然间,东慧一眼瞥见了荡在费扬古腰间的玉佩,她飞手抓下玉佩,丢了铁镰,双手捧着来回揉搓。
“我阿玛的玉佩,保佑他一辈子的玉佩,我送给了你,可你竟然…竟然带着他去害死了我的阿玛!”东慧对着这个令她悔恨断肠之物泪如雨下,“费扬古,你听好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犹如此玉!”
话未出口即出手,东慧决然一掷,泛着清冷泪光的圆玉一头撞到墙上刹那间碎成数瓣,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不!”费扬古扑跪过去慌乱地拣拾着散落的残片,试图将它们重新拼好,怎奈玦玉难圆,心痛难当,一个七尺男儿竟为此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东慧闭了一下眼,漠然转身回到屋子里,硬生生闭紧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