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入秋了,风拥起落叶,欲聚还散,它们跌跌撞撞地飘零着,铺上光秃秃的石阶,映着鄂硕府那青砖灰瓦的大门,更让人感到无比凄清冷落。
月初的时候,征讨大军就已班师回朝,接受皇帝的封赏与嘉奖,但将军鄂硕却在江浙一带逗留了半月才返回家中,原因就是要找到失踪的儿子!即使大家都说他已经为国捐躯了,连鄂硕自己也逐渐默认,但仍然希望可以带他的尸首回来安葬。为此,鄂硕不顾伤势地带人四处打听,竭力找寻,无奈终究还是音讯渺无,到如今,费扬古活不见人,死未见尸。
“吱”的一声,深沉的大门开了一半,只见可爱的小虎子系了件红色的小披风,从里面兴冲冲跑出来,顽皮地追着地上打着卷的落叶。
随后,东慧也走出大门,她俯身温柔地牵起儿子的小手道:“来,咱们到巷子口等阿玛去。”
小虎子一听,立刻高兴地重复着:“阿玛,阿玛……”东慧低头看着天真的孩子,不觉心酸地笑了笑,那眉眼,那神态,都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
小虎子蹦蹦跳跳地跟着额娘来到车水马龙的巷口,见额娘定定地看着往来的人,他也张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去看,可却不知要看什么。为什么额娘每天都会带自己站在这里看呢?他不明白,只是在这些陌生的面孔中,并没有看到他已经印象模糊的“阿玛”。
在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煎熬,东慧却固执地不肯放弃,她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费扬古他一定会回来的!也许就在今天,也许就在下一刻,他就会骑着快马欢欣地奔向自己!
总之,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首,只要尚有一丝希望,她就天天带着儿子站在这里等,即使,等一辈子!
两个月前的江南,烽烟四起,战火弥漫,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月缺之夜,征讨大军副将费扬古自作主张地带了一小队亲信人马摸入敌军大营,意图擒拿主帅,不料却被守营的哨兵发觉,双方一通拼杀之后,费扬古身负重伤逃进一处山林,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体力耗尽,倒在一条小溪边。
白家村一户破旧的民房里,又传出无赖白三打骂女儿的响动,“你这个赔钱货,就会给老子找麻烦,你说,你带回这么一个死人干什么?!是不是成心触我霉头啊,是不是,是不是!”
鞭打声伴着白小梅的哭嚎声和哀求声,“啊,爹,别打了,啊,别打了,爹!”
原来,白小梅在溪边打水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费扬古,于是,这个善良的村姑就毫不犹豫地把浑身是伤的“半死人”带回了家。而他的父亲白三却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好赌成性,又嗜酒如命,白小梅母亲早亡,就跟着他过着提心吊胆,挨骂挨打的苦日子。
打了一阵打累了,白三停下手坐到一边喘着粗气,怒指着女儿带回来的“死人”吼道:“你赶快把他给我扔出去,扔得远远的,听到没有?”
“爹,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女儿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然他可就真的死了呀!”白小梅继续哀求着。
“呸!”白三啐上一口,厉声呵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要我救他?你爹我在外头欠着一屁股债,你怎么不想着救救我呀!”
“爹若是能戒了赌,再戒了酒,也就不至于总欠人家的债了。”白小梅低下头怯生生地说。
白三一听,顿时气得脸色发青,甩手一个耳光打上去,白小梅摔倒在地,原本扶着的费扬古也跟着重重摔在地上。
“珰~~~”只见一个碧青的指环从费扬古手指上脱开,落到了白三脚下,白三诧异地挑了挑眼,忙拾起来对着阳光来回翻看,不多时,便龇出两颗黄板牙,先是嘿嘿的傻笑,后来就变成了仰天大笑。因为他认得,这是只有地位极高的达官显贵才会戴的玉扳指,价值连城呀!
白小梅见状,疑惑又害怕地试着叫了一声:“爹!”
白三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看女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半死人”,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的分明是八旗兵的战甲呀,而且看那种讲究装饰,还是将军的战甲!
竟然让我遇见一个将军,白三捻着手里的扳指,嘴角拱起一丝奸笑,一个妙计就在他贪婪的心中迅速形成。如果我把他给救活了,那他对我还不感激涕零,知恩图报?或许会赏我一大堆金银珠宝,也说不定一高兴给我个官做呐!总之,好处是绝少不了的,呵呵,到时候我白三也能扬眉吐气啦!
“来,乖女儿,快帮爹把他扶到床上去。”白三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
善良单纯的白小梅误以为父亲终于想通,愿意救人,立刻欣喜地应了一声,“哎!”
父女俩把重伤的费扬古安置到床/上,又请来了村里的大夫为他诊治。大夫说他虽然伤势严重,但都是皮外伤,又未及要害,所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照顾得好,一两个月便可恢复了。
听了这话,白小梅自然喜形于色,而最高兴的当属白三,因为这就代表再有一两个月,他就能飞黄腾达啦!
送走了大夫,白三切切叮嘱女儿好生照顾他的财神爷,自己却拿着玉扳指兴冲冲奔赌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