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闲哥!绑是不绑,你拿个主意!”杨箭羽口上在问,手上却已把绳儿捏紧。
“还绑什么?在入云山时,我误判敌情,损兵折将,连丢险地,以致今日之败。宗主虽未责罚,但我也知得罪责深重。今夜剥皮刺骨,权当受罚谢罪,我要吭了一声,眨了一眼,算不得山岭之民!”胡开闲慷概陈词,收腹挺胸,只等医官们下刀。
杜灵芝、叶朵退身回避。
十二名医官齐齐往杨箭羽看去,杨箭羽点头肯定。
医官们一齐把胡开闲扒了个精光,握紧尖刀,找准骨脉,就要下刀剥开胡开闲皮肉。长痛不如短痛,医官们早就商量得明白,十二人同时下刀,同时刺骨,同时缝线包扎,以缩短胡开闲受罪的时间。
十二把雪亮的尖刀眼看划入胡开闲皮肉,舱门口却突然传来暴怒的喝令声:
“住手!都给我住手!”
杜灵芝、叶朵正要退到舱门口,却忽然听得喝令,在喝令的威慑下,更是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怎的是他?”
舱内的杜灵芝、叶朵、杨箭羽无有不惊。
杨箭羽带来的十二名医官已在向来人恭敬执礼。
“他怎的找到了这里?治不好开闲哥,又怕宗主爷问罪,我们替他救人,正合他意,其中厉害,他怎会不知?被我一通威吓,就是给他一百颗胆儿,他也不该追到这里来啊?”杜灵芝暗思到。
来人正是士乙。
士乙,朝宗山医药宫医官长,统领群医,救治百病。在他一生的行医经历中,唯一失手便是未能治好极北山的古玉,其余疑难,药到病除。
此人更与葛阳交好,有生死之谊,山人共知。
只见他一身问疾官袍,很是齐整;长须白发,红面容光,全无在医官营外时的迂腐和怯懦。他的双手捧着一只磨得精光透亮的黑木盒,也不顾众人惊疑,拨开杜灵芝,稳步向众人走近。
“你怎来了?”杜灵芝追在侧后,说话间隐隐少了几分底气。
“大小姐,你若懂医者之心,便能明白我为什么跟到了这里!”士乙自若应答,仿佛忘记了他若治不好胡开闲,宗主就要拿他问罪的事。
“你倒说说,何谓‘医者之心’?”杜灵芝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医官营时,为什么没有吓唬住士乙。
士乙终于看了胡开闲一眼,见人安好,方才缓缓回头答到:“大小姐!宗主问罪,我自然害怕,但我更忧的是,胡将军被疯病折磨,看他受罪,还不如自己受罪,一刻治不好他,我便一刻不得安心!”
士乙说话间,杜灵芝明显感受到士乙身上的悲悯之心。
“我一个读尽远古医书,阅尽世间百病的医官,仍然找不到胡将军的解救之法,放眼群山之内,还有谁能治得?你们贸然将他带走,又怎能治好他?我又如何放心得下?思前想后,所以才带着药箱,一路跟到岸边,悄悄摸上船来。”士乙又说到。
“士大人!实不相瞒,我们确有医治之法!”杜灵芝感念士乙之德,并无责怪士乙私自跟来之意。
“我若不来,胡将军便被你们救死了!”士乙得意大笑道。
“群山之内,数你医术最高,山人共知。你自信医术,灵芝自是佩服,只是‘救死胡将军’这类的话,未免太武断了吧!”杜灵芝有礼质疑。
“胡将军本已失血过多,再开十二条刀口,一点残血,岂不都要流干了?”士乙反问到。
“十二名医官都在,救不回胡将军?”听上去,对于救回胡开闲,杜灵芝确实有十足的把握。
“同为医官,职责各异,救人之道,也有天壤之别。军营医官,多要抢救刀伤,缝线包扎,活与不活,各听天命。你问问他们,除了卸胳膊锯腿,何曾做过剥皮刺骨这类精细的活儿?”
士乙说完,十二名医官齐齐低下了头,更有一名医官说到:“杨将军,你既有令,我们不敢不从!”
“士大人!胡将军危在旦夕,不得不冒险一试啊!”杜灵芝虽然后怕,却还在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们的救治之法,我在舱外都听到了,你们要是早点告诉我,也不用折腾到这里来了!”士乙呵呵笑道。
“士大人若有良策,还请指教!”杜灵芝看着士乙镇定自若的样儿,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尽尽本分罢了!我在古医书上看到过你们所说的救治之法,只是因何采用,有何功效,书上并无记载。只凭年轻意气,强行记下,至今未曾忘记。
几十年来,我阅尽世间疑难,也未曾见到过这等怪异的施救之法。但剥皮刺骨的奇异之处,却一直令我记挂。
有一日我又想起这个门道,忽然生出一个绝妙的想法,古人民智未开,若以此法救人,只能刀割木刺,被救的人,多半死于流血剧痛。此法精要,在于以木角刺骨,山人有针灸之法,何不将木角磨成细针,要救人时,只以细针刺骨,又不流血,又不疼痛,莫说十二处,就是一百二十处,人也救得!”
不等士乙说完,杜灵芝早已拍案叫绝,赶忙朝十二名医官发号施令:“还不去找磨刀石?磨木角啊!”
士乙笑得更得意,一边开药箱,一边说到:“莫说磨木角,就是古医书,我也批注了!既是得意之作,自然已经备好了用木角磨成的木针!”
在药箱的夹层里,果然有一排整齐的木针!
杜灵芝喜得眼泪儿都掉下来,一把抓住士乙的手儿,笑道:“好爷爷!了不起的好爷爷!我要叫你一辈子好爷爷!”
“好啦!好啦!你们快回避吧!不出一刻,胡将军的疯病便能除尽!”士乙和蔼说到。
杨箭羽、苗霖、叶朵也欢喜得要不得,跟着杜灵芝出舱去了。
烛光温和,士乙取下官帽,脱下官服,走到胡开闲床前。他的指尖出奇的平稳,从胡开闲的肩膀到脚尖,连连刺入木针。
十二医官围在四周,专注观摩,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士乙的手尖。
皓月当空,林越康紧紧拥着杜小潇,共立于船头,水下星河斑斓,水岸秋虫齐鸣。
杜灵芝、杨箭羽、苗霖、叶朵不敢打扰,自觉聚于船首。
杜灵芝死死盯着叶朵看了一阵,看得叶朵好不自在。
她早有主意,待士乙从船舱里出来,她就将叶朵带到胡开闲身边。若是胡开闲不再害怕叶朵这类的邪灵,他身上的灵酋定已除尽。
“苗公子,在你测试礼时,叶露正好从朝宗山赶来,因此耽搁,未及亲临大礼,实在失礼,还望海涵!”杜灵芝言真意切,朝苗霖致歉。
“哪里的话!区区测试礼,不值一提!”苗霖执礼回道。
“有勇有谋,祭礼无双,又不失苗杰之德,以你之能,定能一举登上山主之位!”杜灵芝赞叹道。
“惭愧!惭愧!”苗霖还在谦辞。
“苗公子,你已在祭礼台上许下重诺,要在两日内夺回十二条战船。区区两日,莫说夺回十二条战船,就是把船开到大苗河迎敌,也绝无可能,又怎能夺回战船?如今大半夜过去,也不见你出兵,也不见你筹备,只是若无其事地陪着我们救人,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杨箭羽趁机问到。
“对啊!你还要去了十三,到底有何用处?”杜灵芝也跟着问到。
“时机未到,不便相告,两日后,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便好!”
“两日后,两日后我已在金鼎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