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箭羽、林越康听到营外马鸣人喊,撇了胡开闲,急急跳出营来,只看见葛阳、杜小潇已被打倒在地,杜灵芝、叶露不知所踪,十三畏畏缩缩蜷在营角。
葛阳的鞋儿左一只、右一只摆在地面,软金黑帽儿也在随风翻抖,他自己四仰八叉,满面狼藉。
“什么情况?出去大半天,人也没请来,你是一直躺在营门口吗?杜灵芝呢?露姐呢?”林越康慢悠悠走到杜小潇身边,弯下腰,隔空取笑起来。
“康哥——疼——”杜小潇艰难说了几个字,依旧双眼紧闭,双手无力瘫在地面。
“疼?哪儿疼?又没伤又没血,这不好好的吗?”林越康一本正经在杜小潇身上摸了一回,更加确认了她的身上没有刀剑之伤。
“背疼——”说话间,泪珠儿已从杜小潇的眼角滑落下来。
林越康把杜小潇扶在臂间,拨开软甲衣领一看,果见杜小潇双肩之间一处被钝器击伤的血痕。
“谁干的?”林越康一瞪眼,胸口早有千层恶浪翻涌,又一把将杜小潇丢在地面,抽刀四顾,要为杜小潇寻仇。
“是无声——无息——快去追啊——”杜小潇到底支撑不过咬在肩上的火烧一般的疼,半趴在地面低泣。
“灵芝——露姐——”杨箭羽一边喊,一边寻,哪里寻得杜灵芝和叶露的踪影。
“有两名将军夺了他的拐杖,望驿道南逃了,你的灵芝和露姐也夺马追出去了!”营角的十三以手指着葛阳,贼眉鼠眼地回答了杨箭羽。
“是无声、无息夺了葛大人的权杖,已往南逃走了!”林越康迎过来,说清了刚刚发生在营外的事情。
“杜灵芝少根筋,露姐也少根筋了吗?我俩就在营内,不来寻我们,自己便去追,就是追上了,打得过无声、无息吗?再说了!一个没用的神灵权杖,夺便夺了,还去追它干啥?”杨箭羽已顾不得去想无声、无息二将为何要夺神灵权杖,满脑子只在思考救回杜灵芝和叶露的方法:
“在苗霖测试礼上,无声、无息都还好好的,突然夺杖而逃,其中必有缘由!越康!你在此守好小潇和开闲哥,我带人去追无声和无息,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说话间,杨箭羽突然意识到,无声、无息才是最需解救的那两人,以杜灵芝秉性,只怕还没问清缘由,就会和他们打斗开来,无声、无息再有冤屈,只会错上加错。
林越康只以无声、无息意在权杖,不会伤害杜灵芝和叶露,自己即将回到龙宁河,也懒得掺和与宗主和杜小潇无关的事,他满口应了杨箭羽,赶忙去扶他的潇妹儿。
“我呢?我还躺在这里呢!谁来帮我一把?哎哟!这无声将军可真狠,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他拖散了!”葛阳缓过气来,挣起身,捂着自己冒血的膝盖,也开始发出声来。
这时,临近营寨的卫兵已经赶了过来,扶起葛阳便往医官营里抬。
胡开闲穿着黑布单衣,额上冒着热气,手下捂着腰伤,正好从医官营走出。
杜小潇刚被林越康扶起身来,又被从营帘走出的胡开闲吓得不轻,赶忙凑到林越康耳边,说到:“快!开闲哥出来了!他身上伤得重,快劝他进去。小姐特别交代,不可在开闲哥面前提起神灵权杖,你莫说漏嘴了!”
林越康转了转眼珠,那没用的烧火棍,谁会无端提起它?
“狗东西!你过来!把小潇扶好了,再伤了她,剥了你狗皮!”林越康说话时,一眼也没往十三的营角看,又是嫌弃,又腾不开手,劝说胡开闲要紧,自己只得将杜小潇托付给十三搀扶。
“闲哥儿!站都站不住,还跑出来做啥?一会士乙回来,又得骂我们不知事!”林越康嚷开了。
“乱面闹哄哄的,出来看看!”胡开闲听到林越康的声音,赶忙收回往前迈出的步子。
“大敌当前,这里哪一天不是乱哄哄的?有什么看头!来!我扶你进去!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林越康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洗罪刀来砍!”林越康一边说,一边比划出砍脑壳的手势。
“灵芝呢?露姐呢?怎的?葛大人也伤了?”几名卫兵抬着葛阳从胡开闲身旁经过,要到医官营里去。
“和无声、无息骑马出了大营!葛大人?老年人嘛!脚下不利索,摔习惯了!”在朝宗山,都知大祭司只是虚职,没人真的害怕葛阳,明里暗里取笑他,向来是林越康等人最快意的事情。
“小子倒是提醒我了!”葛阳推开卫兵手臂,回身问到:“小潇你叫我来,到底何事?神神秘秘的!到了又被无声、无息打一顿,老夫年龄大了,经不起你们折腾,你们要为十三出头,也不用寻我的神灵权杖出气!”
“坏了!忘了交代葛大人!”杜小潇暗惊之间,早向胡开闲望去。
胡开闲面上略有惊惧。
“对啊!对啊!十三本是大小姐保下来的,你却非要夺去,今日设计取你神灵权杖,就是要拿权杖和十三交换!”杜小潇生怕惊动了附身在胡开闲身上的灵酋,赶忙顺着葛阳的话头往下说。
“你们啊!”葛阳含笑摇着头,接着说到:“去吧!我就在此地等你们!只要看到神灵权杖,我就禀明宗主,把十三还给你们!”
杜小潇满心忐忑,点头致意。
胡开闲却慌了:“越康!在这医官营我也睡不着,不如去你营里,正好闲话旧事!”
“好!这就扶你过去!”林越康虽然心有嫉妒,但真看到胡开闲时,脑子里却只剩下从前那些美好的回忆,毕竟,胡开闲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兄长。
“好什么好!宗主早有交代,要让开闲哥好好养伤,你把他接到营里,士乙又不在旁边,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让洗罪刀来砍?”林越康听不懂胡开闲话里的意思,杜小潇却心知肚明,那附身在胡开闲身上的灵酋,畏惧权杖之力,怎敢和葛阳待在一起?等到杜灵芝把权杖追回来,还有它好受的?
听得杜小潇的话,林越康赶忙缩回了要去搀扶胡开闲的手,没羞没臊说到:“闲哥子啊!我倒不是怕你在我营里出了意外,只是明日教完兵法,我就得回到龙宁河复命,我与小潇聚少离多,你就成全我俩吧!”
胡开闲勉强挤出笑意,摇着头说到:“你小子!果然重色轻友!也罢!你们快去吧!留我在医官营里便好!”
“我身上还有伤呢!也得留在这里,等士乙给我开药!”杜小潇反手抚着肩说到。若把被灵酋附身的胡开闲与葛阳留在医官营,葛阳年老,敌不过胡开闲,定然放他跑了。
胡开闲尴尬一笑,不便再言,被林越康推回了营里。
安顿好胡开闲,林越康又反身回来,抱起杜小潇,要往营里去。
“开闲哥有问题!”杜小潇双手勾在林越康脖子后,甜蜜凑近林越康耳朵,小声说到:“你把他看住了,千万别让他逃出了医官营!”
杜小潇让自己别在胡开闲面前提前神灵权杖时,林越康便觉不耐,此时一听,更添几分焦躁:“胡说什么?好端端一个闲哥儿,能有什么问题?他要出医官营,出去便是,还用得着逃?”
“他已被亡魂族灵酋附身,我们去请葛大人,就是要借他的权杖祛除灵酋。葛大人正要进营,权杖却被无声、无息夺走。刚刚我们议论神灵权杖时,那灵酋定已起了戒心,去你营里,是要趁你无备,半夜逃走;催我们走,是想趁葛大人无备,自己逃走!那灵酋控制着开闲哥心智,刺探军情,还要噬净开闲哥灵魂!”杜小潇切切释到。
林越康摸了摸杜小潇额头,诧异说到:“伤着脑子了吗?净说胡话!”
“信不信没关系!小姐的话,你好好记着就好!等小姐和箭羽哥回来,自然和你说个明白!”确实,林越康又没看到亡魂觉醒,又没听叶露讲起她在后山的经历,又怎会相信自己的话?杜小潇也懒得再做解释。
“我奇的倒是无声和无息,这两个人,没理由去夺权杖啊?”林越康问到。
杜小潇沉思片刻,方才答到:“对啊!我刚才领着十三路过帅营时,他俩还笑眯眯朝我打招呼呢!一点也没有蓄谋夺杖的样子啊!”
……
追出大营时,天色已经昏暗。
驿道南去,分出两路,一路顺着山势缓缓向上,过镇南驿,通往群山之南,一路沿河而西,水陆两路,都可通往金鼎城和大苗河。
两团暗淡的白影在驿道上飞奔,一前一后,眼看隐入暮色。
“无声、无息都是有成哥的随将,历来忠勇,怎会忽然夺取权杖?”
“随时都有机会,早不夺,晚不夺,为何偏偏赶在这时来夺?”
“不往金鼎城,便不是平原兵主谋。往镇南驿逃去,难道是归顺了蛮王?还是投靠了南乌山黎恺,要和大将军生乱?不对,蛮王一个蛮夫,取这权杖何用?大将军连葛阳都看不上,怎么在乎他的权杖?”
“要是真如露姐所说,与平原兵作战,神灵权杖至关紧要,此时被夺,岂不后患无穷?无声、无息到底听令于谁?等他得了权杖,又会意欲何为?
追不回权杖,露姐怎么办?
……”
天色昏暗,马力吃紧,无声、无息却还在驿道前头飞驰,杜灵芝和叶露一路苦追,却总有一大段不可缩小的距离。
越追越远,天色越来越暗,杜灵芝也越来越急。
“真是奇怪!此情此景,全如昨夜在梦里追猫骨车啊!山岭之神啊!你要有什么启示,就明明白白来个明示啊!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出了事才知道你在说着什么,你老是这样,太失职了吧!”
杜灵芝正思间,身后忽有一队马蹄声飞奔。
是杨箭羽领着本部兵马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