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康在帅营偏营内大论兵法,被极北山古羿反问:“你已担任北山守护使多年,谋战也好,谋城也好,谋国也好,可有夺回羊马市的计策?”
众目聚在古羿身上,营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子弟们动了怒,都在心里责怪着古羿的无礼,无端去冒犯林大将军,若惹得林大将军见了气,还怎么为他们好好地讲论兵法。
面对古羿不怀好意的提问,林越康迟疑了片刻。五年来,一直苦恼自己的又何尝不是这个问题呢?极北山危机重重,羊马市无法攻破,自己空手归来,早就做好了被众人质疑的准备,只是他从来未曾料到,竟然会是古羿把自己的羞愧摆在了子弟们面前。他也深知,古羿问的,也不只是夺回羊马市这么简单,宗主的计策说得明白,正要借金鼎山之机歼灭平原兵生力,那极北山呢?极北山有歼灭雪国人生力的计策吗?
“太常、太荆二山反叛,西江战事吃紧,群山无力支援;极北山兵力空虚,苏拉、阿拉二营营官拥兵自重,早有投靠雪国之意。如无强兵硬弩,实难一举攻破!”林越康缓缓叹到,并不甘心。
“这么说!是朝宗山的过错了?朝宗山一日不增援,你便一日不思夺回故土?”古羿的小嘴儿忽如弩箭,突突突又一次刺到林越康的痛处。
子弟们怒目而视,这还不是极北山山主呢!便开始质问林将军用兵?即使当上了山主,北山守护使,也轮不到她去责问!兵少将寡,林将军只身守住飞天岭,雪国人再未越过半分,本是大功一件,如何还要多做强求?
“贸然出兵,为敌所乘,后果不堪设想!”林越康无奈答到。
“雪国人可以夺了羊马市,终有一天,也定然可以攻下飞天岭!险关一丢,下一个就是极北城!据险偷安,不是山民风范!”古羿穷追不舍。
苗霖终于坐不住,他站起身,轻笑着对古羿说到:“古羿所言,字字在理。只是兵法之事,哪有说的那么简单?真要那么简单,两千年前,群山之祖便已将雪国人赶尽杀绝!群山大业,千年不倒,靠的就是败中求胜的韧劲。羊马市不是不攻,只是时候未到。待我山兵重创平原兵,定能一鼓作气,攻下羊马市。到那时,南有南乌山,西有望泽山,北有羊马市,全部重归群山!”
苗霖几句话,胜过自己在营前解释半天,见苗霖替自己解了围,林越康心里感激。同时,他也意识到古羿在众人面前步步紧逼的原因:
“这丫头!不就是昨天没有及时去看你,现在却要与我置气!也罢,既然一天的功夫你也等不及,我便好好与你说上几句!”
林越康拿定主意,走到古羿木桌前,伸手拉起古羿雪融披风下的手腕,一起来到营前,指着木墙上地形图上极北山的方位,说到:
“古羿有志收复羊马市,林越康敬佩。等你继任了山主,我定然鞍前马后,与你并肩作战,扫除雪国人!”
那丫头还在生气,只轻声对林越康怨到:“你是在咒我娘早点死吗?”
“哪敢!哪敢!我这不是急着与你早点去看飞天岭的雪花嘛!”林越康轻声对着古羿说完,又爽朗一笑,对子弟们说到:
“极北山不比东、南、西三面诸山,雪国人需要我们的谷麦茶丝,我们也需要雪国人的羊马。他们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他们的秉性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残。
他们内部,有主战与主和之分,主战得势,他们便进攻,主和得势,他们便后退。苏拉、阿拉不敢彻底反叛,也正是因为担心雪国人策略的摇摆,早晚于他不利。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的主和派还没有压倒主战派,所以至今占据着羊马城。等他们再次摇摆内乱,我以山兵反击,定能一举破城!”
见林越康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还说出了破敌的计策,古羿的心结得到了满足。她美滋滋回到自己的座位,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盯着营前英俊的林越康。
子弟们不再纠缠,只等林越康再次发话。
林越康早就想得明白,要借给子弟们讲论兵法,展现自己对宗主的忠诚与敬意。
他回过身,果然在营前左边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长木桌。桌上叠放着各科的书本,长老们已在书本上写满了小字,以防自己讲课时遗忘。
山民文、祭祀礼、宗主史、天象科、地形科、兵法科、器械科、种植科、畜牧科、钱粮科,果然,厚厚的十叠,全是山主之子需要学习科目。
在子弟们都以为他要取出兵法科的书本时,林越康却走到了长木桌的最左边,站在宗主史的最前方抽出了一卷书来。
林越康翻开《宗主史》第一册,只见扉页依旧写着宗主继位时要在神灵殿宣读的誓言:
“今承神灵见证,先祖庇佑,继任宗主之位。
朝宗巍巍,群山来朝,同根同文,血脉相通。群山之宗,心怀群山,德泽千里,勿使山主懒于政,勿使山民受冻馁。
东有岛患,南有蛮侵,西有亡魂,北有雪狼。群山之宗,振奋山兵,稳固边防,勿使外敌扰群山,勿使亡魂过西江。
日月在天,木生于野,万千山民,有德有罪。群山之宗,问政宗殿,颂德治罪,勿使芳德藏深山,勿使罪恶彰人间。
群山之宗,立誓于此,自将穷极一生,统帅山主将官,内修政德,外据敌患,使我山民富足,使我边疆泰平。
要使人人知公义,要使群山颂我德……”
他又翻开一页,正是讲述现任大宗主杜元宗事迹的那一册:
“群山纪年二五零零年,先宗驾崩,嫡公子杜元寿当立。元寿残暴,素有恶名,不堪继任宗主之位。
自小而大,战功全无,只恃嫡子身份,骄纵宗殿,讨好先宗。为求皮肉之快,筹建淫乐宫,逼迫群山山主,进献美女,填充其中;为求权威之盛,连设巧计,要夺山主权杖,以集大权于一身;为避神灵责罚,通告群山,意欲毁弃宗主律法。
群山震怒,元寿只以兵威相逼,各山山主,敢怒不敢言。
二公子元启,秉性恶毒,过之而无不及。为助元寿早日得逞,鞍前马后,为虎作伥。
三公子元宗,战功卓著,心怀群山,为元寿所忌。当时元宗在蛮国带兵,眼看直捣蛮王巢营,元寿却连发十二道军令,逼迫元宗回军。
元宗从命,领军回师朝宗山南门。元寿、元启却在朝宗山南洞设下重围,要夺元宗性命。元宗只身进入朝宗山南洞,眼看陷入绝境。
时任朝宗山卫兵长官杨靖心系群山,不忍元宗为元寿、元启所害,领兵反戈,护卫元宗杀到山心宫,顺应山民之意,斩杀元寿、元启。
杨靖自以弑杀王子,不愿苟活于世,挥刀自尽,以谢罪责。
是以元宗之德,感化杨靖,群山方能躲过元寿暴政。
群山纪年二五零一年,南山守护使杨烈、祭礼殿孔舆、祭司葛阳、随将弃武、望泽山二公子林明、望鱼山二公子江正、大苗河三公子苗杰拥戴元宗登上山主之位……”
这是林越康依旧倒背如流的宗主史。
林越康选定了这本宗主史的第八十一册,凭着自己的记忆,滔滔不绝给子弟们讲述起宗主事迹来。
忽然,育英宫煮茶女叶朵推门进来,有礼禀到:“宗主急令,要苗公子速到主营!”
“朵朵!”林越康见是育英宫故人,心里欢喜,赶忙招呼。
那叶朵哪里应他,只顾领着大苗河苗霖,出营去了。
子弟们心里明白,大苗河山主苗杰已死,苗霖此次出营,必将接受继任山主的测试。苗霖智勇双全,祭礼无双,通过了测试,也就要成为大苗河的新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