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群山之东,是无尽汪洋,波澜之下,神秘的汪洋生灵隐没踪迹,已有千年。虽然偶有外海岛民扰乱海疆,势单力薄,不成大患。
群山之南,是炎热蛮荒,山人称那里为蛮国。那里森林深似海,猛兽大如山。蛮人结绳而居,枕石而眠,聚众为兵,两千年来,屡屡渡江为患。
群山之西,是无尽平原,平原之上,洪流泛滥,泥泽如海。原上只有各方远古之神流放的邪恶生灵,渴饮泥汤,饥餐黄土。千年之间,孕育出了平原之民,因苦于洪荒泥泽,时刻觊觎山岭的土地与文明。
群山之北,是无尽雪域,也被山人称为雪国。冰封为山,雪走为河,雪国之人吃生肉,喝鲜血,常到极北山为患。
一条大江,自雪域而下,沿着群山西麓,一路向南,奔腾至蛮荒边境,再由边境向东,穿山越壑,一泻千里,注入汪洋,成为群山与平原、蛮荒的边界。在西麓,山人称之为西江,在南境,山人称之为南江。
遍观四方,东方汪洋生灵隐没,边境颇为安定,由杨箭羽守护;南方已与蛮兵修好,订立盟约,共御平原,由大芋头守护;北方雪域深寒,山民与雪国虽常起战事,却也多有通商往来,由林越康守护;唯独西方平原之民颇不安宁,历年入侵,山民受苦最深,由胡开闲守护。
远古的宗主为了更好地抵御外敌,选了距离西江较近的银盆山修筑了群山宗殿,改山名为朝宗山,此山也由此成为山民的都城。
群山纵横各约三千里地,又有山主十一族。他们共同拥立群山宗主,统御群山,又各据险要,修殿立阁,分封子孙,庇护山民。十一山主辖地之外,不再设山主,任由荒外的山民生灭。
历代宗主外防边患,内修政德,因山就水,筑路修桥。至于今日,条条驿道通于四方边境,连接各处山主,一呼百应,半月可至。
山岭深秋,晨光熹微,浓雾氤氲,群山静默。
荆藤掉光了叶子,一簇簇守卫在驿路两旁,枝条浸润在浓雾里,张牙舞爪,凝结着水露,水露划落在暗红的落叶上时,似泪滴,也似血滴。
军驿破败,在浓雾里出现,又在浓雾里消失。
终于,一大队兵马在镇南驿前停下。几名身穿白绒大衣的将官下了马,卫兵吐着白气,哆嗦着将马牵进军驿,拴在马厩里,投食草料。军驿门口刻着“镇南驿”的木牌已被驿兵连夜取下,弃在马厩旁。
“成将军年纪轻轻,却既能统领山兵,又能结好边境,实乃群山之福啊!这次群山危机,他又不负宗主重托,为群山求得蛮兵支援,实乃山民之福啊!”说话的是祭礼老臣孔舆。
“我听闻蛮兵野蛮至极,又面相丑恶,让芋头哥护卫南境,结好蛮兵,正好扬其所长!”林越康听不惯孔舆对大芋头的赞扬,只想趁机嘲笑他的容貌。
“却又胡说!成将军原也是俊朗的人,只因他深入南境,中了瘴毒,坏了脸,才生出许多麻癞来。若非救治及时,命都没了,却还笑他!”孔舆曾与大芋头同入蛮国,知得缘由,不容林越康奚落。
众人不由回想起那年刚看到大芋头从蛮国返回时的震惊。那是一个鱼鳞木正生的苍翠的夏日,也是在这个军驿,大芋头带回的盟书上沾满了他手掌上的血红肉皮,脸上还在淌着脓水。人们是靠他的调兵权杖喊出了他的名字,而他的尊贵也如他的容貌一般遗失在了蛮国,从此之后,再没人回想他原来的样子。
“如果是我,死在南境好了!人不人,鬼不鬼,回来现眼!”林越康自忖着,忽然发现杨箭羽正面色冷峻看着自己,眼神隐约使人忌惮。
林越康不敢再言。
“今日蛮王领兵亲至,力助宗主攻取宝鼎山,宝鼎山之困,指日可解!”孔舆撸着胡须,接着得意说到。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只是都说蛮兵野蛮,不讲信义,蛮王此来,可有歹意?此次放他进入群山腹地,若是来着不善,又是平原兵,又是大蛮王,莫说山民,就是宗主也有危险!”卫兵长官狄安问到。
“不妨!不妨!蛮王如何,有何干系?山兵兵强马壮,真就打不过平原兵?真要攻山,岂要蛮兵来助?宗主用意,你们并不识得。”老军师弃武接话笑道。
“我来猜一猜!”林越康终于还是忍不住,他拍打着领口绒毛上的水珠,自信说到:“攻山之时,只需蛮兵引兵在后,壮我声威。平原兵见我兵势浩大,不可战胜,自然早早出降!”
在极北山作战时,若遇不愿死战的山主,林越康多用此法周全,既显山主臣服,自己也得兵威。
“我猜得如何?”林越康昂头追问,只等军师肯定。
“猜中了三分,却还有七分并未猜中!”军师笑盈盈说着,又轻抚着调兵权杖,有意问到:“东山守护使意下如何?”
杨箭羽执礼回道:“小将见识浅薄,不敢妄议宗主兵法,还请军师指教!”
“蛮王此来,见我兵势浩大,摧城拔寨,只在顷刻之间,内心必然恐惧,还不下跪称臣,却待何时?宗主正是要借平原之兵,得蛮王之心!”军师得意说到。
“宗主英明!军师高见!”杨箭羽说完,二人会心一笑,不再言语。
雾散云开,阳光洒满军驿,没有一点温度。
大队卫兵早排在驿道两旁,个个身穿黑甲,手执长枪,腰悬短刀,警惕着那些可能突然从驿道两旁杀出的危险。
不多时,又一队车辇从驿道的北方缓缓向军驿行来。所有人屏气凝神,严阵以待,连林中的鸟叫都使人厌烦,生怕它惊动了车辇上的来人。
“宗主爷爷!群山的人都怕你,要跪着跟你回话,那蛮王来了,会不会跪着跟你见礼?”车辇上的银铃般的说话声清脆动听,勾起了车辇外所有兵将的疑问。
车辇上接着传来一位老者的慈爱的笑声,在车辇外的人听来,这慈爱的笑声却如同伴随着大地的抖动,多少鲜活的生命变成了这笑声里的亡魂。
“一个老头子不会让他们害怕,他们害怕的是山岭之神的律令与刑法,还有自己那颗充满罪恶的心。至于蛮王跪不跪嘛,我就不知道啰!”那老者慢吞吞笑答。
“那你要触犯了山岭之神的律令与刑法呢?你会害怕吗?”女声又问到。
女子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车辇外所有人都替她忧心,希望她赶紧闭上她自取祸患的嘴巴。但女子的问题总是那么的迷人,总在勾引着自己要去一探究竟。
“等蛮王来了,你去问问你的蛮王大叔,问问他是不是害怕,蛮王和宗主爷一样,都是侍奉神灵的奴仆,该不该害怕,他和我一样清楚!”老者哈哈笑道。
车辇上安静了半刻,车辇外的兵将有几分失望。
“那平原上也有宗主吗?他让他的士兵入侵山岭,又是杀人,又是掠夺,定已触动了神灵的律法,他会害怕吗?”那女声依旧问得紧。
“平原的宗主?或许有吧!只是他是否害怕,你要到宗殿的古书上去找啰,世道清靖了一千多年,没人再看到过平原的宗主。”车辇上的老者总是似答非答。
“世上还有比你知道得更多的人吗?你不答我,我也找不出答案来。”女声并不退让。
“你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灵的子民,有人守护群山,有人守护神灵,是是非非,神灵才有定论!”老者意味深长答到。
“好个宗主爷爷!东拉西扯,灵芝被你搅糊涂了!”那女子掀开垂帘,跳下车辇来。
车辇外的兵将早听得清,那女子正是杜灵芝。而那老者,也正是群山的八十一代大宗主——杜元宗。
卫兵长官狄安,军师弃武,祭礼大臣孔舆,东山守护使杨箭羽,北山守护使林越康慌忙迎到车辇前,附身执礼,恭迎宗主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