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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山藏古寺 偶有闲人来

“呼哧呼哧呼哧…..”朦胧中脸上有热气扑来,夹着一股腥臭和潮湿。青年努力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一对硕大的鼻孔不断耸动,外翻的下唇上满是杂乱粗糙的毛发,里面夹杂的胡须如钢针般屡屡刺得脸上生痛。壮硕的嘴筒哼哼唧唧在眼前不断探寻,还不时发出欢快激动的呻吟,眼见一团白花花的口涎就要落下。

“我日,野兽”青年猛地起身避开,口中的野兽受惊急忙跳开,警惕地望着这个不打招呼便突然乍起的家伙。青年定了定神,仔细看清这只野兽:斑褐色的皮毛,粗短的嘴筒,脸上还有几道皱褶,背部坑坑洼洼有些脱毛,原来是条狗,脖子上还套着项圈。

“哪家的狗,也不晓得关起来,不怕被偷吗?”青年嘟囔着缓缓扶着树站起来,感觉浑身酸痛,特别手腕有些肿痛,像似扭伤了。看向四周。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山路,路两旁全是茂密的柏树林,看不到山下的情形,估计这路应该是山脊。

“这是哪儿?我咋会在这儿?我是……?”青年发现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突然发现路边草丛中有个背包,走近一看,一支羽箭赫然插在上面,青年便愣在当场。

难道这不是做梦?脑子一下乱起来....

眼看天色已晚,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不走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癞皮狗,你这是要回家吗?”眼前这只血统混乱的丑狗一点也不怕生,竟然一直蹲在近处守着自己。青年转念一想,不如跟着这狗回去,至少也是个人家。

癞皮狗闻声便站起来绕着青年嗅了几圈,然后便转头往山上跑去。不多远又停下来,摇起没毛的尾巴回望。

“你是在等...我,走吧,去你家看看。”跟着这只奇怪的狗,青年人朝山顶走去。

盛夏时节,从山顶放眼望去,苍翠的山脉层峦叠嶂,由北向南延绵至天际,不见首尾。一条大江横贯峡谷,前后三十余里。山顶到谷底,足有四五百米,峡谷深幽,整日难见阳光。

一条石径从江畔蜿蜒而上,一直通到山顶。一个高大的石牌坊树立道路尽头,上书“云顶晴岚”

慈云寺位于云顶之巅,属潼川府路怀安军,也就是四川金堂淮口镇。寺内占地逾数百亩。始建于唐天宝年间,唐宋时皆为皇家偏爱,留有墨宝数件。其后数百年里,几起几落,但香火依旧绵延至今。

眼下寺内有殿六座,禅房八十间,僧众一百五十余。寺内古木参天,楼阁甚多,墙外草木葱郁,山顶林间田土错落。数条石板路蜿蜒其间,寺外散落不少农家,皆是寺里的佃户,故而山顶常有鸡犬相闻。

慈云寺离成都府百余里,骑马的话一天可到。山下怀安军领金水县,位于金堂至淮口沱江峡谷出口处,扼住沱江往川南的咽喉,自古便是重要的战略据点。

十年后,南宋名将余玠在此修筑石城抵御蒙古南下。著名的”川中八柱”之一的云顶石城便是这里。尔后,宋蒙在此反复争夺鏖战达十五年之久,最终宋军因粮草断绝,帅守姚世安开城降蒙。

此时寺内正殿旁的一间禅房内,住持方丈正在问话。

“禀报主持,前几日入住的那位小师傅甚是奇怪,自述在山间行走遇险昏迷失忆,醒来忘却自家来历。看穿着非我朝子民,亦非佛家弟子,但却短发短衣。其口音也从未听过,但说话却也能听懂大部。”一个瘦小的和尚向主持讲述陌生人之事。

“可有文牒之物?”释远问道。

“回禀方丈,其随身仅一包袱,未见文牒之类。”

“待其修养数日再作问询吧。”佛家以慈悲为怀,别人还有伤在身,不便急急刨根问底。

站在白塔顶层,望着眼前的这般风景,青年人感觉有些熟悉。

“大灰,不要老是跟着我,自己去玩嘛。”那天带路的灰狗正在脚边趴着,仿佛怕他再次走丢,几天来总是跟在身后。

听寺里人说,大灰本是山下农户家犬所生,但外貌奇异而遭不喜,扔在路边被和尚带回,从此便是寺中一员。平日里灰狗喜欢山间游走,遇见有缘人便将其领到寺内,待其参拜布施后又护送其下山,再独自返回。这等待遇不是每个人都有,必须与佛有缘者才能享受,端的是有趣。现在这狗天天守着自己,看来自己与佛的缘分很是深厚,才配享这个跟班。

到慈云寺已数天,自从被告知此地乃成都府路淮安军慈云寺,眼下正是端平元年六月,青年便明白了,自己流落到了南宋。因留着短发,穿着现代的衣裤,被僧人认为是来自西域。这年头,除了僧人剃光头,宋、辽、西夏都没人剃光头,北民至少也有小辫儿。慈云寺僧众认为这人是和尚,西洋和尚,只是来的路上长出了头发。

也正因如此,僧人们对他照顾有加,特意安排了净洁的客房,并特许一同用餐。刚开始还晕头晕脑有些失忆,后来便渐渐恢复,可以记起某些事情。

上午待在房中,青年翻看着手中的项链,这并非是他的东西,但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稍后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金币银币,上面全是些看不懂的字母,还有一个大胡子国王头像。难道来的路上自己还打了个劫?想了半天,青年弄清楚了一件事,自己肯定不是什么穿越,外貌衣着语言与这里的人有着根本不同,也无人认识自己,谈不上借用他人身体续命。

另外自己包里的东西也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所以自己应该是落入虫洞而来。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丢失了与自身相关的记忆,但其他的知识见识都能清楚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他从包里翻出记事本、笔、药品、镜子等户外工具。兜里还有块表,指针虽然还在走动,但时间年月已乱。时间不准也无妨,这个时代时间也难以精确,这块表至少可以用于计时。

只有那只羽箭让青年苦恼不已,明明记得逃命时中了一箭,手中火箭也不知射到何处,接着便被蒙古骑兵撞飞,但如何到得此间?难道自己先是经过虫洞,然后又再次经历空间瞬移?唉,反正能活下来就好,管太多也是无益。

“端平元年八月,公元1234年,端平入洛,有名的败仗。”青年人脑中浮现史书中的记载。

当今南宋皇帝赵昀,宋理宗,在位四十年,虽贪图享乐,任用不少奸佞,但前期还是比较进取,日思夜想收复两京,才有了“端平入洛”。但此战大败而归,损兵折将却寸土未复,不得已,赵昀下了罪己诏才算勉强平息众怒。赵昀的进取之心彻底熄灭了,以致于后期变得保守消极,政治上混乱不堪,军事上毫无建树,归于平庸。

“今年遭此劫难,明后年四川被攻陷,多事之秋啊。”但转念一想,南宋虽然对外不行,但对文人士大夫却十分优渥。文人不仅高官厚禄倍受尊崇还能掌军,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就算喷到皇帝脸上,也不必担心吃板子或掉脑壳。这可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富贵温汤啊,竟被自己一头撞上,不幸中的万幸。眼下已经八月,入洛宋军应已遭到惨败。想着想着青年便昏昏欲睡入了梦乡。

“范经理,不能睡了,与外方的视频会议马上开始了!”朦胧中耳边传来助理急切地声音,赶紧挣扎着起身。哪有什么人办公室,分明是在桌前睡着了。刚才那人叫我啥范经理?

“范大成,家住锦官城,有色金属进出口公司业务经理。”突然一行熟悉的信息出现在脑海。原来我叫范大成。

“得赶紧记下来,免得又失忆了。”范大成拿起笔,急忙记下这段信息。自此自己的记忆也渐渐苏醒,点点滴滴汇入脑中。范大成,三十二岁,家住锦官城。毕业于本地重点大学,在有色矿业进出口公司任职国外业务经理。实力单身,父母双全,社会大好青年一个。

硕士毕业在此间也算文人,尽管所学非儒但也算格物,至于知识容量和见识广博则无人可及。这样的事如何能告此间之人?不是邪魔外道也是妖言惑众,看来必须要编造一番遥远的过往了。范大成思索一番,决定先安生后立命,至于如何发迹去到成都府再说。

慈云寺内一小院客房内,范大成正和方丈面对面饮茶,望着袅袅烟气升腾出窗外,偏僻小院便有了灵气。早前有疑似西域来人,事关佛门,颇为重要,不可怠慢,于是领完早课,释远便上门拜访范大成。释远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但早年四处游学见多识广,修行三十年,做主持近十年,神态自若气定神闲,颇有高僧的风范。

“在下极西国范大成,见过大师。”范大成起身作揖“前些日山间迷路,失足昏迷,醒来却失忆,实在惭愧,望方丈海涵。承蒙贵寺关照,在下得以暂安,病体痊愈大半,故记忆已有所恢复。大师此番照应之情,往后必有报答。”自到此间来,发现这里的和尚说话都颇为文雅复古,自己的言语过于直白,沟通起来多有不便。幸好近来多有交流,对此间用词遣句渐渐熟悉,对话也日益流畅。

“老纳在慈云寺修行数十载,不敢言有所成,然救伤扶弱之事必会伸手相助,先生不必挂怀。”释远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弄清这陌生人的来历,初见此人高大壮实貌似军汉,心里有所顾忌,但又见其待人说话却也文雅大方,绝非俗人粗汉之类,便放下心来。

“山间失足以致失忆也是情理中事,不知这些天施主恢复得还好吗?”

范大成虽说来历不明,却是被寺中灰狗引来,怎么也算是寺里的客人。尽管自己一文不名,却在寺里好吃好住数天,面对方丈的疑惑还是要有所交待。

于是范大成将胸前项链取下,放在释远面前“大师请看,此乃吾国研究院之标志。”说话便将右手抚在胸前。

释远拿起此物仔细端详,一枚蓝色徽章,似乎蓝宝石之类,上面的图案简单却无法看懂。银色项链粗大结实,做工精致,类似白金。

他年轻时曾随师父云游四方,远至京师,后从江浙搭乘海船到泉州广州。在广州见过南洋西洋各色人等,西洋人蓝色眼睛棕色毛发给释远留下极深刻印象,但他们有的是十字架,和这完全不同。十字架是大秦国以西教派的象征,唐时便入朝,获太宗皇帝接见,时称景教。而这种吊坠和十字架根本不同,但项链的工艺却大致一般。

“想来小师父应该是西方来客,不远万里历尽万难,只身来我大宋朝拜,甚为可敬。”

“大师言重了,在下只记得自小求学多年,后来考入极西国研究院,钻研东方文化,其他的便记不太真切了。”

自知钻洞而来,但如何与和尚交涉自己来历并使其相信肯定不能照实讲,否则会有巫邪蛊惑之嫌。自己从西而来,很容易被当成蒙古探子,所以范大成那天在房间里琢磨半天,给自己编造了一番说辞。有项链可证明自己来自西方异国,当时西方各国也在蒙古的肆虐之下,和蒙古人不是一伙。看着项链上奇怪文字和符号,不仅和野蛮的蒙古完全不沾边,和身毒大秦的文字也迥异,曾四处游学的释远觉得眼前这个短发异服的汉人应该来自西方国度。

“施主还记得贵国的语言吗?”释远面沉如水,盯着眼前这个异国客人。

“Your majesty the emperor……I am your friend,come here for peace.”范大成只得将一段英文念经般送出。释远听到这来自异国的声音,盯着范大成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面露喜色“如此便是了!当年老纳云游岭南,在广州留驻时曾与那里的西洋僧人有过一番交往,其言语极近小施主这般音韵,老纳尚能记得。”

欧洲的语言发音结构都相差不多,所以动不动就有人精通四国语言。其实就是而今国内邻近各省的语言罢了。所以那个西洋僧究竟来自哪个国家都没关系,反正说话都差不离。

作为曾经的全球五百强企业中国区职员,范大成的英语还算过得去,眼下当个通译官完全胜任。释远从内心已确定了范大成的身份,加之其过去与西洋人交往的经历,想来此人应是前来大宋问道游学的。老方丈旋即对这极西国的年轻人亲近了许多,有种故人重逢的意味。

“小施主接下来可有事务安排,如需老纳相助,尽可言明。”

范大成正需要此间的合法身份,外国人得有官府的文书才能在大宋自由行走。“在下此次前来,以游学讲课为主,需要官府的备案,还请大师相助。”

各地寺院主持方丈几乎都与当地官府有人情往来,知州知县时不时自己或家人都会到寺庙进香还愿,在小院客房与方丈攀谈品茶都是常事,所以这件事只需和官府招呼一声即可,并非难事。释远便爽利应承下来,随即安排人下山去官府办理。

接下来几日,等待官府办理路引文牒期间,范大成便在慈云寺山上静心考虑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范大成深知南宋以文御武,官场倾轧互斗不断,又逢外敌入寇在即,自己作为后人,眼界见识无人能比,智慧科技绝对领先,完全有能力自保。古人所谓安身立命,即先稳定下来再谋发展壮大。

自己应该先去成都府立足,待致富发达后再有所作为才是正途。至于如何起家,倒也简单。自己包里那些东西,在这里件件都是宝物,到时候随便换上几百上千两银子便是自己的发家致富的本钱。想清楚了这些,范大成感到一阵轻松,猛灌了几口茶,便一脸满足地哼着小曲背着手出去溜达了。

范大成其实一直没弄清一件事情,他并非通过虫洞回到过去,而是作为遗弃物被扔在了临近的平行空间。且这个世界并非范大成原来世界的平行空间,而是南宋时期的某个平行空间。

现在体现出来的最明显的就是历史阶段差异,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和范大成所知历史完全不同。当然很多空间的历史的主要发展方向是一致的,但历史事件和人物出入就很大了,只是目前尚未显现罢了。范大成一辈子也不会明白,流落到这个空间里,他已不是原来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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