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宇轩斜视着如蛆虫般蛹动的紫瞳,冷冷责令副将带兵将她押往玄禁崖,自己则带人巡走环顾四下,这被火吻肆虐后的焦土黑烟腾腾,一层灰烬,仿若修罗炼狱,毫无生机。他不敢想象自己若再来迟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心中莫名一紧,大步流星的向她们奔去。
惟见漫月瘫跪在他面前,浑身瑟瑟发抖,抱着昏迷不醒的姝若,吃力的撑着眼皮,微微抬起左手,拉扯着他的衫角,哽咽低沉道:“姝若姐姐还有气息,快救她!我,我尽力了,可我做不到,该怎么办?怎么办?…大家呢?可都还活着?”
翟宇轩连忙俯下身,用手轻轻摩挲她的头顶,安抚道:“没事了,放心吧!都还,还活着呢!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闭目养神,轩哥哥来送你。”漫月点头悲怆一笑,将手中那朵谶花递给他说道:“轩哥哥,这谶花你可收好,或许会有用处…”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兵士们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小心翼翼的抬上藤架向山顶攀越。
他看着兵士们健步如飞的背影,赶紧将谶花贴胸放进衣襟,定神看向死寂般毫无生气的姝若,苍白的像片霜雪,清冷的躺在血泊中,渗出的殷红血液,点点斑斑浸染着,凄静的宛若朵朵红梅,绽放、悲恸、枯绝。他当即心若万蚁啃噬般隐隐作痛,不由的自责、懊恼。没有丝毫犹豫,两手横穿过她的后背和小腿后侧,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任一身白衫沾染上粘稠血液。
不禁眉头紧蹙,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见她负伤昏迷,为何会如此愤恨、心痛。明明一直都想寻个机会躲开这个疯丫头,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可为何出征的每日辗转反侧都是她?眼里是她、耳畔余音是她、心里牵盼是她,都是她!如今有根心弦紧绷,患得患失的还害怕就此失去她。他不敢在思绪细纠下去,摇头回神加快步伐,把心迹归咎于人有大爱,心怀悲悯,泽被苍生…
翻越过山顶,只见飞泉瀑布后流水潺湲,青山削翠,白云洞中隐隐传来瑶琴声,洞口白鹤腾飞,几个小童正蹲坐着细细碾药。
“快,快去帮我通传清师叔,说宇轩有要事求见。快呀!”小童回头看见怀抱血人,神色慌张的翟宇轩一队人,赶忙起身向洞中奔去。
随即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被小童牵着匆忙走了出来,惊诧的问道:“谁啊?何事?究竟何事?”
“师叔,是我,宇轩,我等会再给您禀明,请先救人,请您先救人!”翟宇轩语气急促。
“快随我来。”道长一挥拂尘,背手快步将他们引到茅舍,妥善安置伤者,让旁人在外等候,他再挨个一一检查,不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翟宇轩站在一旁,等候多时,早已心急如焚,忍不住问道:“师叔,怎么样?”
“那位将士无事,他应该是有神功护体,虽吸入了大量毒烟,身体也有多处挫伤,但只需清除体内毒素,安心静养即可。”清道长捋捋胡须接着说道:“小丫头也没什么大碍,灵力有所损耗,也断了两根肋骨,但总归受的还是外伤,只要连续三月服用丹丸调息,以若木枝熬制每日浸浴,就能以阳火修骨恢复灵力,不日也方可痊愈。嗯,只是另一个姑娘,嗯…”
翟宇轩见清道长欲言又止,内心深处更是惶惶不安的问道:“师叔不妨直说,她怎样?要紧吗?”
“她肩胛骨被钩蛇蛇尾刺穿,蛇毒已慢慢扩散至经脉,哎…”道长无奈的摇摇头。
翟宇轩无奈又急迫的哽咽问道:“她…是没救了吗?”
“这,救是可救,只是…”
“只是什么?”
“这姑娘本就有致命旧伤,且伤及根本,如今又受此重创……”
“致命旧伤?怎会?不会,不会的,您是没看见,她平日活奔乱跳,精气十足的样子,怎会有旧伤?还致命?她,她,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他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空洞而又无神的盯着奄奄一息的姝若,眼角一热,泛起点点泪光在眼眶打转,急忙追问道:“师叔,那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救她?”
“难啊……哎”清道长摇头叹道。
“只要还有救就行。师叔,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必定做到。我只想要她好好活着…”翟宇轩如鲠在喉。
清道长见他如此真切,不忍的说道:“这…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就速速去南冥九幽寻不死草,或许我可以为她续命。”
“续命?为何只是续命?”
“她旧时元神本已消散,如今尚有一命,我也解释不清,但已是奇迹了,奇迹啊。”
“元神消散?”
“给她检查伤势时,我发现她心脉与旁人不同,便以通慧之眼去查探她的元神,竟发现元神已灭,只有一魄尚且犹存五脏,这应该就是她的残识。可她居然还能活着,常理无法解释啊。这不是奇迹么?无法理解啊!”
“这丫头是常常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闻所未闻,从前我只当她是在鬼扯,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如今,我已无从得知她是怎样受的伤!究竟是谁毁了她的元神?…”
“先不去追究她被谁所伤,为何而伤,你既想她活命,就速去取不死草来。我加以提炼,配制成丹,才可能续其性命。”
“是,师叔。我定速去速回。”他满面愁容的不敢有半刻耽搁,御剑疾驰前往九幽。越是往阴山深入,越发现地势险峻,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阴风飒飒,山间黑雾漫漫,寸草不生,不时传来几声鬼祟呼鸣。他警觉的停了下来,细细察看微末之处,惟见邪魂游荡,黑气乱窜。
脚下石崖底,荆棘丛中黑气涌动,一座楼阁亦黯亦明的随着黑雾缓缓向他而来,阁间红衣穿梭,偶有女子笑的花枝乱颤,传来阵阵’嘻嘻‘声。
翟宇轩顿时艴然不悦,稳稳站立在赤霄剑上,单手指向楼阁呵斥道:“凭你也敢阻饶我?”
楼阁慢慢停滞下来,‘吱嘎’一声,门扉被轻轻推开,一红衣女子故作病态扭捏,搔首弄姿的飘了出来,矫作的躺卧在阁楼顶上,拨弄着鬓间一丝秀发,盈盈笑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媚声嗲笑道:“嘻嘻嘻,哟,好俊的哥儿,是进来寻欢的么?魅儿陪你,可好呀?”
“好大的胆子,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让开!”翟宇轩蔑视冷喝。
红衣女子听罢,用指尖轻轻撩起裙摆,露出白皙长腿,继续嬉笑道:“哟哟哟,我的哥儿,您倒是别发怒呀!您看您现在冷峻的样子,真是要迷的魅儿心痒痒了,嘻嘻!您到这九幽来不为了寻欢?莫非是寻死?嘻嘻嘻,总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翟宇轩被她这轻佻调笑,激出一丝怒火,却又刻意压制着。“哼,与你何干!说,你可知哪里可寻不死草?”
“嘻嘻嘻,有意思!又来了个寻那不死草的,可又是为了救心上人?怕只怕您是到不了那里的。”红衣女子慵懒的撑坐起身,两腿交织,一脸娇媚的接着说道:“何苦要寻那不死草,换魅儿做您的心上人,不就好了!嘻嘻”
他无视这言语的挑逗,只觉不死草已触手可得,悻悻追问道:“你知道不死草在何处?”
“当然啦!这地方岂有我不知的呢!但是…”红衣女子摆动身姿,故弄玄虚的撩拨他。
“但是什么?说。”
“我为何要告诉你?那可是要得罪冥王大人的,我还想好好活着,自得自乐呢!嘻嘻,除非…”
他深感自己的忍耐已尽极限,没好气道:“别再绕弯子了,快说!”
“嘻嘻嘻,想要人家开口,就别那么凶嘛!只要哥儿让魅儿吸食点您的精魄,我便带您去,可好?”
“哼,就你这邪祟,也胆敢威胁我?是想让我送你去无尽之地吗?”
听到无尽之地,红衣女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惊恐不已,立马收起满脸笑意,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朗逸男子,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竟招惹了个活阎王,呼吸也局促不安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竟能开启无尽之门?”
翟宇轩冷呵一声,双手沉于丹田,快速结印,只见掌心生出一股闪耀白光,并越发强烈。他不予理会红衣女子惊恐万分的模样,自顾威胁道:“说与不说?你自己选!”
“哥儿,莫怒莫怒,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就在前方过了阿鼻狱的岩浆池边,长满了您想要的不死草。但它由黑鸦看守,那黑鸦可是难缠的很。群居众多,怕您没那么容易得手呢。嘻嘻嘻”
“黑鸦?哼,这不死草,我取定了!”
“嘻嘻,哥儿别急,我替您去,可好?”
“你要帮我?哼,打的什么鬼主意?”
“只要哥儿肯跟我交换,我便替您去取那不死草。于我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交换?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
“哥儿,您去岩浆池边必定是一场缠斗。我呢!和黑鸦有点交情,能轻易取得不死草,再交于您,这个交易,您可划算的很呢!”
“你想要什么?”
“嘻嘻嘻,我就想要点哥儿的精魄,这七百年来,都是吸食鬼魅,味道真是极其可憎!而您的精元纯净,必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哼,你是想以我的精魄助你修炼魔功,为祸人间?”
红衣女子顺势跃起,缠付在翟宇轩身上,双臂环绕肩头,指尖轻柔划过他的面颊,矢口否认道“哪敢!人家只是贪恋您的美色而已,嘻嘻嘻。”
“哼,这交易不做也罢。让开!”翟宇轩用力一把将她推开。只见她嗲笑不止,仿若一片秋叶,飘飘落下,轻盈的回归阁楼顶,笑容谄媚不急不恼,缓缓说道:“哥儿,莫恼,要不就将您怀中的谶花给我作为交换,可好?”
“谶花?你要何用?又生何邪念?”
“都说了哪敢,只是这谶花极为难得,在这九幽地界是万万没有的,不如哥儿割爱给我,好让我也装点装点这楼阁里,嘻嘻嘻。我便替哥儿去取那不死草!这样可好?”
翟宇轩不敢轻信,质疑道:“只是装点?”
“那是那是,我骗哥儿作甚!”
“那好,你去取不死草来,在与我交换。”
“嘻嘻嘻,哥儿可不能食言啊!乖乖等我!”红衣女子说完,就化做一股青烟消失在这暗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