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走到书店的时候,台上的作家已经开始讲起了茨威格的生平,她张望着看到古明池坐在第三排,不似之前见面穿着稍带正式,而是一件墨绿的T恤,背有点微驼,念桥担心坐到他边上会打扰周围的人,就在远远的地方坐在听着讲座。
大学的影视评论课结业论文,念桥写的就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句“爱你与你无关”冷酷又悲壮,现在仿佛已经成了人生格言。正当她想得入神时,眼前递过来一瓶饮瓶,她转头一看,古明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边上,她双手接过饮料,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不是说太子也来吗?”古明池也用跟念桥一样的音量问道。
念桥担心声音控制不住,捂着嘴压低声音说:“他们三个去吃大餐了,太子说听不懂这些。”
古明池笑了笑,道:“我也觉得他不会来。”
念桥没有再回话,自从工作后,就没有空再参与这样的分享,小时候别人在玩游戏,她就喜欢蹲在角落里读奇奇怪怪的书,不喜欢童话故事,喜欢看欧享利的短篇,总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童话,再长大一些喜欢看茨威格,小仲马,总觉得这里才有真正厚重的情感,而宋纬和柏意淳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也聊不上两句,而见古明池那次,他提起了《镜中》,竟像遇到同类的感觉。
一场略带敷衍索然无味的分享让念桥有点失望,起身跟古明池一起往外走,古明池说道:“有点浪费时间,感觉是个鸡汤博主啊,说来说去都是《断头皇后》和那一句朋友圈十大金句吧。”念桥有点惊讶古明池和她竟然感知一致,自然就接上了:“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每次看到这句就只有迅速划过。”
“我喜欢那句: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嗯?你并不凶狠。”念桥眼中的古明池是温柔得有点虚假的人,每句话每个动作都仿佛是练过几万遍的台词和走位。
“先要温文尔雅,凶狠才有杀伤力。”古明池跟于禾确实不一样,他婉转而疏离,你既不会想要很快地远离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离他很近。念桥把饮料紧紧握在手里,有点局促。古明池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帮你拧开喝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拧开。”念桥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古明池并没有尴尬,收回手说:“总算听到你拒绝了一下,这一点你跟于禾真的太不一样,于禾总是下意识地拒绝一切,任性地对一切说不。如果我是年轻女孩,我可能也会爱上于禾。”
古明池的这个“也”字仿佛看透了一切,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古明池,古明池正低着头微微笑着,他今天说的话,像是在求证着些什么,念桥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让古明池获知一切真相。
“我认识于禾的时候,他真的是天选之子,做的产品有格局有信念,他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是每一个做产品的人最渴望又最缺乏的东西。但他这两年的项目都没有成功,就是因为杂念太重。”古明池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子坐了下来,对念桥缓缓讲起于禾。
“他也需要正常的生活吧,爱情……”念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也不算杂念?”
古明池笑了笑,眼神和语气里都是一种透视一切的骄傲:“我说的不是关心,其实做产品做到最后,比的都是对人心的探测,于禾在这方面是个小学生,他太自负太高傲,最终会失去太子和大舅,也会失去你。”
“不会的,我们会一直跟着他。”说到于禾,念桥还是会下意识地保护他,替他说话,而古明池并没有着急反驳,谈起了另一件事:“我现在接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项目,这个项目的产品是一个人,一个流量明星,转型,变现,设计人设,只有懂得人和共情的产品才可以做,我觉得你是我想合作的人。”
如此赤裸地挖人,念桥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只能眼睛看着一边说道:“古总,我只能拒绝你第二次了。”
“好,我接受你这个拒绝,你学会拒绝我很高兴。”古明池一如继往地温和而没有压力,念桥知道他绝非表面的随和温柔,毕竟他收割了于禾的所有成就,成就了自己,他的温柔只是为了让凶狠更有力量。
走到古明池的车旁,古明池从副驾驶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念桥说:“今天就不要拒绝我第三次了,一个小礼物,象棋的故事。”念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袋子已经被塞到了自己手上。古明池微微错开念桥的眼睛,冲着念桥叫了声:“于禾。”
念桥紧张得一下回头,看到于禾正在一步步走过来,轻轻叫了声:“哥。”
于禾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径直走到明池面前,说:“听说你拿到了厉申扬这个项目?”
“还在谈,佟总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于禾点了几下头,抓着念桥的手腕拖到自己身后,对明池说:“明池,我们各自证明各自努力,你有事情我永远做不到,但我所拥有的,你也未必都有资格。”说完,便转身走开。
一路于禾没有说话,念桥跟在他身后,他的耳朵都是红色的。天突然掉了雨点,念桥从背包里拿出雨伞,举高了撑在于禾头上,他的怒气已经溢满了整个街道——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古明池是不是很温柔,很暖?”于禾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念桥,声音中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没有……”念桥不知如何回答,强行挤出几个词:“他只是……客气……”
于禾愤怒到额前的留海都在颤抖,抹了一下眼上的雨水,接着说:“你们都是高材生,你们可以聊文学,诗歌,什么北方的枝干,落雪的南山,他是不是还要你去他的团队?”
“我不会去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念桥着急地解释,盯着于禾坚定地回答。
“如果你要走,你不妨早点走。”说完,于禾加步了脚步,往雨中大步迈去,任凭念桥如何叫他他也不回头,雨越来越大,念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快跑了几步追上于禾,把手中的伞硬塞到于禾手里,然后淋着大雨往家的方向狂奔。
回到家已全身湿透,洗完澡之后看到手机有微信提示,满怀欣喜地打开手机,以为是于禾发来的,提示着信息的却是古明池的头像,说道:“下雨了,你到家了吗?”
突然想起古明池还给自己送了礼物,他从包里拿出来,是一个绒布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对耳钉——上面是象棋的图案,就是明池说的《象棋的故事》,但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耳洞。念桥只能小心地收起来,发挥一切想象去猜想古明池的用意。
对于于禾莫明的怒火念桥心中有数——他的一切愤怒缘于不安全感,他的所有强势和不容置喙都是为了掩示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不信任,这种伤害大概也是关心带来的吧。
一阵疲惫和头痛袭来,念桥迷迷糊糊入睡了,于禾这时却发来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