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日渐寒冷。
虽然地处南方，没有北方冬天的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也会有阴冷霜冻。清早，院子里枯黄色的草地上挂满了冻霜，太阳一照下闪着光亮银光。
今日是小年。
小年有祭神，往年村里这日会举办隆重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今日顾重生早早起来，香妈妈为她穿了件细棉粉红撒花小袄，浅蓝色褶裙，头上梳了两个小花苞，两边绑了条一指宽的粉红色绸带子，长长的尾端垂在两侧，时不时的扫过面颊。
坐在正堂皱着眉头想事情的顾老夫人，见着今天的顾重生，粉嘟嘟的小脸，白嫩的肌肤，加上这一身装扮，更是玉雪可爱，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顾老夫人笑着伸手将顾重生抱入怀中，问道：“今天这么早起来，昨晚睡得可好？”
顾重生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搂住祖母的脖子蹭了蹭道：“睡的好……”
顾老夫人和顾重生吃过早饭后，为顾重生披上斗篷，拉着她的手一起走着去村里进行祭拜。由于顾老夫人见船就晕的状态，村里又没有马车、轿子之类的出行工具，所以平时她们出行都是走路去的。
她们来到村子的时候，祭拜所需用的祭品物品全都准备好，一样一样整齐有序地摆在桌案上。
顾重生跟在祖母身后，学着祖母一次一次的下跪祭拜。虽然祭拜只限于男子，但顾家后人就只剩下顾老夫人和顾重生，所以也无从选择了。
顾重生和祖母祭拜完毕后，随着村民一起走进了村社。
往年这日村子里是非常热闹的，全村村民都会出来。等待祖母祭拜完后，都会逐家逐户全家人一起来向祖母拜早年，村里的小孩也会到处欢跑到处玩。今天只有村里几个留守村子，辈分大点的村民来协助祖母祭拜，整个祭拜过程都是静悄悄的。
福伯他们出去几个月了，都没有一点消息回来，祖母预计他们一定遇到大事了，怕村子暴露，所以一直没敢传消息回来。
随着年关将近，往年这个时候外出做事的人陆陆续续都会回来，今年到这时候都没见到回来一个。两天前祖母就安排了顾顺发通知给村民，外面应该有紧急事情发生了，通知他们都准备好随时撤离。
这两天村民们都在家里忙碌地收拾行李，他们心里都在担心在外面家人的安全。所以现在村里的气氛好压抑，一点都没有节日的喜悦。
祖母坐了一会就带着顾重生辞别了村民，一起回院里，院里的人也是在收拾。
香妈妈带着杏儿正在正院里收拾，见到顾重生她们回来，就说：“老夫人，你和小娘子去书房坐，这里乱着呢！”
祖母说：“你忙你的。收拾常用东西就好了，东西多不方便，决了什么到时再补。”
拉着顾重生的手，走向库房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去库房看看。”
来到了库房门口，祖母开了库房的锁，推开门和顾重生一起进去，看着库房里的一排排高高的货架道：“我还打算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再慢慢整理，想来现在是带不走了，唯有将它们埋在后山了。”
祖母又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旁边货架的一个箱子，顾重生伸头一看，箱子里面全是一排一排又圆又亮的金定，她不知道这一箱子总共有多少金定，她抬头看着祖母。
祖母也看着她笑道：“我也没点过也不知道有多少，我来到这里后只取了钥匙收好，我也是第一次打开。”
祖母看看箱子边缘继续道：“看来都做过密封的。甭管它有多少，反正我们现在又用不上。明天我们来每箱编个号，将它们埋在后山就行了。”
她们在库房逗留了一个时辰左右，杏儿来说：多叔在书房等候。
顾老夫人带着顾重生回了书房，多叔正站在廊道上，揖礼见过，道：“老夫人，船已经停在后湖里，明天派人清理好，你可以去看看。”
顾老夫人皱眉道：“你去看看就可以了。”
正坐在旁边的顾重生听了，连忙用小手拉了拉祖母的衣袖，眼里充满期望地看着祖母。
顾老夫人笑着，低头用左手轻点了点她的头，说：“你要去看？”接着抬头道：“顾多，清理好了，就让她代我去看看吧！”
顾重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祖母，小脸在祖母身上蹭了蹭笑得咯咯响。
时间这样又过去了几天。
这天早饭后，顾多来说船基本清理好了，就带着顾重生出了院子。他们来到了后院，后院的湖里面停放着三首船。
顾重生站在湖边仰头看着高高的大船，道：“多叔，它们好大哦！它们有名字吗？叫什么船，能出到大海上吗？。”
顾多看着问题少女一样的顾重生，回道：“这是普通的商船，商人做买卖搬运货品用的，只能在内河里行使出不了大海，要出大海需要另一种船才能去。”
顾重生抬头一边欣赏一边问道：“你从外面买回来的吗？我没有在那里见到过它们？”
顾多说：“船没有停过这里，你那能见到！这些船是停在这里下游的一个小岛上，小岛叫保仔岛，从这里坐船去两个时辰左右就会到达。
是当年顾老太爷藏在哪里的，总共有十五首船。这三首船是我们院子的，其他的都停在村里各处，是为村民们准备的。”
顾重生脑子里就出现了，一排十几首大船开动的画面，心想：场面一定好震撼啊！
多叔好像听到她心声一样，道：“不是一起离开，要分好几个方向，每两首船一个航道分不同时间离开，这里的三首船也要分三个不同时间离开的。”
顾重生心里忍不住叫了声：“曾祖父，你神一样的存在！”
多叔扶着顾重生上了船，船上工人正在忙碌着各处修理。
顾重生在船里看了一圈，船上有厨房，中间有四个房间，房间都不大很简陋，都有窗户可以看得到外面。船板外面有三根成人大腿粗的帆桅，风吹着帆呼呼在响。船两侧护板有十几支橹，是用作划行用的。
顾重生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沉寂的村子，沉声道：“多叔，我们一定要离开吗？”
顾多叹息道：“收到信号，就要马上离开。”
转眼就到了除夕，顾重生和祖母在院里祭拜完祖先后，两人就在正院吃了年夜饭。
这个时候院子里还在热闹中，祖母说大过年要好好热闹一番，一早就吩咐香妈妈在院子里置了酒席，让院里的仆从们闹上一闹。
日薄西山，天渐渐黑了，各院落亮起了灯。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顾重生依偎着祖母坐在木榻上，榻边上放着两个炭炉子，她动了动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祖母身上，眼睛看着院子外面。这时候院里的酒席已经结束了，仆从们正在忙碌着收拾杯盘。
香妈妈用托盘端着厨房煮好的杏仁茶进来，放在茶几上，倒了杯给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端起来喂了顾重生一口，接着自己喝了口道：“生儿，你随香妈妈回去休息，小孩要早点睡。”
顾重生在祖母身上蹭了一下，道：“不要，我要留在这。”
香妈妈笑着说：“老夫人，不如和小娘子一起，去后院走走松松身，现在风不大。”
顾重生立马仰起头，眼里满是渴望的看着祖母。
顾老夫人笑了笑，抱着顾重生起来为她穿了鞋，自己也穿好鞋，一起往后院去了。
后院静静的，风凉习习的，吹过脸颊上。顾重生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祖母马上蹲下来为她收紧斗篷，道：“冷吗？我们要不要回去？”
顾重生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张开双手，放松身体，慢慢地呼吸了一口凉风，大声道：“我又长大一岁了！我要快点长大！我要为祖母遮风挡雨！”
顾老夫人笑着抱起了顾重生，和她一起仰望着夜空。
顾重生趁机双手搂着祖母的脖子，兴奋地道：“转，祖母转。”
整个院子里充满了，祖孙俩银铃般的欢笑，还有一阵一阵小娘子的叫声：“快点……哈哈哈……祖母再快点……哈哈哈……”
玩过后，祖孙俩人回到了正院。
顾老夫人吩咐道：“香兰，带生儿去沐浴睡觉，她身上出了汗，注意点。还有吩咐厨房准备好吃食，等会我去埠头看看。”
顾重生拉着祖母的衣袖，委屈道：“我也要去，我好多天没有见顾顺了，我想去见他。”接着摇了摇祖母的手，撒娇道：“祖母，好嘛！你就答应嘛！我沐浴好快的一会就可以了。”
顾老夫人看着她，无奈地道：“不要急，你慢点儿。”抬头对香妈妈道：“香兰，等会给她穿厚实点，埠头风大。”
过了一会。顾重生穿着大红金线夹棉狐毛包边小祆，浅蓝色百褶如意月华裙子，跑着进了正院，叫了一声：“祖母，我好了。”
后面跟着手上拿着粉色丝绸面子，灰鼠里子斗篷的香妈妈，香妈妈快步进来，喘了一口气道：“我的好娘子，你跑这么快，妈妈都追不上了。”
顾老夫人接过斗篷，为顾重生系好带子，道：“叫了你不要急，小心摔到了！”，说完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出了正院，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香妈妈和杏儿，一行人一起向埠头走去。
她们来到了埠头，进了埠头边上的亭子。
亭子里顾顺和顾多并排沉默地坐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水道方向，静悄悄的气氛有点压抑。他们见到顾老夫人她们进来，连忙起身向顾老夫人作揖行礼，道：“老夫人！小娘子！”
顾老夫摆手道：“都坐，这么冷的天，辛苦你们守在这里。”接着抱起顾重生一起坐在他们对面的木凳上。
顾顺再次作揖行礼，道：“回老夫人，不辛苦，白天另派有人守着的，我只晚上守着。”
顾老夫人点头道：“快坐下，坐下来再说。我带了点吃的你们用点。”
香妈妈和杏儿已经在两人中间，摆放了酒菜。
顾顺看了看，坐着拒谨道：“谢！老夫人！”
顾老夫人抬手道：“你们随意，快用。我只想来坐坐，不用理会我。”说完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顾重生依偎着祖母身边，一起看向黑色的远方。
过了一刻，祖母看着顾顺他们用过了酒菜后，问道：“他们还没有消息回来。”
顾顺脸露沉重道：“没有师父他们消息，也没有收到信号。”
顾老夫人深呼吸一下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顾顺正身道：“老夫人，说的对，师父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顾老夫人看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的顾重生，道：“生儿，你和香妈妈回去睡觉，祖母在这里守过岁就回去。”
顾重生闭着眼睛，道：“不要，我要和祖母一起。”
顾老夫人将顾重生抱在怀里，喃喃道：“就是祖母没本事，害着你一起受苦。”
顾重生依然闭着眼，张开双臂回抱住祖母，咕噜道：“生儿，肚子小吃不多，不要祖母本事，有祖母在身边就够了。”
顾老夫人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顾重生，手轻轻地摇了摇道：“是，有生儿就够了。”
香妈妈和杏儿一人搬了个炭盆进来，摆放在顾老夫人身旁，看了看顾老夫人怀里的顾重生，道：“我抱小娘子回院里睡？”
顾老夫人又低头看了下，叹声道：“就这样吧！她今天一整天粘着我，就是不想让我一个人过节。”
杏儿轻轻地走到顾老夫人身边，低声道：“老夫人，村民们在亭外，说向你拜年。”
顾老夫人惊讶了一下，侧身将怀中的顾重生交给了旁边的香妈妈，站起来走到亭阶前，见到好几个村民手上提着一包包东西正站在埠头上。
顾老夫人立马道：“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接着转身坐了回来，伸手抱回香妈妈怀中的顾重生，道：“香兰，派人再搬几个炭盆来，还有吩咐厨房再准备点酒菜过来。”
这一夜，顾老夫人和村民们在亭子里一直待到天微亮，才回到院里。顾重生也一直窝在祖母的怀里，睡得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