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司马迁一眼扫过后,发现霍去病的饭菜丰富异常,竟然和汉武帝刘彻相差无几,而自己的饭菜不过是宫中平常提供给郎官们的饭菜。
明明自己和霍去病的官职相差无几,没想到待遇差异如此的巨大,而且平日里霍去病根本不来宫中任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已经让平日的同僚间没少议论,此时才发现,同样为官,同样为大汉尽忠做事,这待遇相差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心里一时间微微有些不平衡。
汉武帝刘彻吃完之后,放下了碗筷,双手拄在身后,开始放松起来。
很快,霍去病和司马迁也都用完了饭菜,随后门口的侍者走了进来,手脚麻利的把碗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似乎从疲累中恢复了过来,看似无意的问道:“去病,怎么刚才讨论军务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啊?”
“回陛下,臣如此年幼浅薄,实在不敢献丑。”霍去病谦虚的说了一下。
刘彻打量了一眼霍去病,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的让对方去攻打匈奴,这个年纪即便读书又能读懂多少呢?况且卫青也是二十岁左右才努力学习行兵打仗之术,即便如此也四年后才让对方领兵出战。
自己一时间忘记了辅导霍去病学习兵法了,只依稀记得前年提过车悬阵,算起来这几年他除了练刀,就在练兵,读书的时候并不多,可是他的大运已然过了几年,实在拖延不得了,所以只好先教教他兵法,看他的悟性如何,尽快的让他上阵才是上策。
刘彻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既是如此,那不妨我来教你孙吴兵法,日后你也努力精研一下兵家之术。”
霍去病闻言,微微一笑:“只不过是些方法策略而已,又何必对以前的兵法那么学的那么深呢?(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孙吴兵法,去病也略看过一二,过于繁杂琐碎,却是大成之作,然战场变化万千,能用上的十不足一。”
一旁的司马迁听到霍去病的言论,一脸的鄙夷,心道,只是一个不学无术之辈,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否认先贤之心血,真是不知天高地高的一个狂徒小子。
霍去病余光看到司马迁脸上的表情被后,并没有言语什么。
刘彻听完霍去病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发现霍去病的眼睛瞟了一下身旁的司马迁,他也转过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了司马迁脸上的鄙夷之色,念头一转,问道:“司马迁,今日的军机议政你可都记录下来了?”
“回陛下,臣都已记录完毕。”司马迁连忙说道。
“恩,那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且先行退下吧。”刘彻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喏,臣先告辞了,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说完,司马迁带着竹简离开了屋子。
司马迁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彻和霍去病两人。
刘彻微微笑了一下,问道:“去病,你觉得此人如何?”
”回陛下,臣只见过此人几次,只觉得此人有些傲气,至于其他不敢轻言断定。“霍去病也笑着回道。
”天下文士,大多如此。自认才高智广,看不起冲锋陷阵之将。术有专攻,文章写得再繁花似锦,可真让他们去领兵打仗,不过是送死而已。想当年赵括纸上谈兵,遇到名将白起,长平一战,四十万将士尸骨难寒啊。“一顿感叹之后,刘彻才提起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去病,既然你说战场千变万化,用上的十不足一,那假如由你带兵上阵对付匈奴,应该用那些方略为好?“
霍去病考虑了一下说道:”自马邑之事后,我大汉与匈奴已连战十年,对我等用兵已有一定了解,知晓我等用兵之法。且我舅父已夺取了河南之要地,拒匈奴于黄河之外,如今我等已非固守之态,可直击匈奴于其腹地之中,所以固战之势已可转为开疆之行。“
”然,我大汉之将皆老成稳重之辈,守城有余,列土难行。孙吴兵法之中,开疆列土莫过于军争之篇,此方略足以。兵者,诡道也,若我领兵,则行其法。“
”军争?“刘彻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其中的内容。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刘彻仔细看着霍去病,心中暗想,这个小子果然选了最危险,也最难的方法。但是这方法研习兵法的都知道,却基本没人敢用,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以前当霍去病提出车悬阵,以及选择操练的那些人选时,刘彻就有这种预感,这小子要把危险玩到一种极致,现在果然如此,这军争之法里面有诸多难题,很难解决。
刘彻思量了很久,缓缓的问道:”去病,此法之难,自兵法成书至今,虽偶有人用过此法,但大多根本无法驾驭,其害大于利。可说是兵法中最难的,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之危。“
”回陛下,臣知其危,故以死士之身笃行此法。“霍去病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认真,很严肃,在没有了一丝孩子的模样,甚至露出了一丝丝的煞气。
”死士?“刘彻明白了他的决心,也知道这小杀星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难怪王朔说他心如刀,说话做事情真的干脆利落,犹如一把利刃,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杀伐果断,不惧危险。
犹豫了一下后,刘彻疑惑的问道:”去病,此法甚难,你又如何行之?“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掠乡分众,悬权而动。“短短的十六个字,被霍去病轻飘飘的说了出来,但是其中的意思,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数百字的孙子兵法军争篇,被缩成了短短的十六个字,刘彻却明白了霍去病的想法,这是一只狼,一只凶兽,一个在战场上无法驾驭的存在,他的战法里没有防守,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至死方休,以攻待守,他比匈奴的打法更凶,更狠,匈奴还会知道撤退,离开,避战,可是霍去病的战法里根本就不会存在那些,生或死,这就是简单到了极点,纯粹到了极点的意志。
刘彻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样的一个杀星在自己这边,此刻他又想到了那日池边舞刀的白衣霍去病,刀法也是如此,其疾如风,侵略如火,杀气腾腾。
似乎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精神就是为他而生,风,劲急而又飘逸,火性炎上,高远而又美好。一个名字慢慢的浮现在刘彻的脑海之中,嫖姚。
看着眼前的少年,嫖姚二字让刘彻越来越觉得贴切,便笑着问道:”去病,你此次愿意替朕带兵出战嘛?试试你那车悬阵。“
霍去病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平静的说道:”臣,遵旨!“
”好,那朕就让你统领你所训练的八百壮士,特封你为嫖姚校尉。独成一部,不受任何所属。”刘彻高兴的说道。
”臣,叩谢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听到刘彻的封赏,霍去病的眼睛微微一眯,做了一个稽首之礼。
一个独立于天下兵马之外的部队,就这样的成立了,刘彻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他知道霍去病的性格,也知道这种人不能给施加任何的束缚,任何的束缚都会让他束手束脚。
天下兵马目前都掌控在卫青手中,虽然这个军队只有八百人,但是这是第一支独立在卫青的掌控之外的军队。刘彻想看看霍去病的真实能耐,所以他就必须让霍去病彻底的放开手脚,看看这个所谓的杀星,究竟和将星相比之间谁更强一些。
听到了刘彻将自己独立于其他兵马之外,这让霍去病有些意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看出来了一些事情,这种细微的差别,只是他并不想过多的参与进去,他一心只想早日的平定这场人祸而已,所以不惜以死士之心,行危险之事,缓缓的直起身子后,脸上又回到了开始的表情。
”啪“的一声,窗户被一阵狂风吹开,刮了室内,风很大,原本简单系在霍去病脑后的发带被这阵怪风给吹得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头发瞬间披散,随风飘舞,遮住了霍去病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闪烁着莫名的光辉,好像刚从黄泉归来的厉鬼一般,让人有些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