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一个月后,卫青的宅院终于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卫青看着堆满房间的礼物,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的高兴,反而显得有些担心。
一家被封了四个侯,自己又被晋升为大将军,位居武将之首,统领天下兵马,旁人看来这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卫青却感到了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渐渐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物极必反这个道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大可继续再升迁的空间了,而且也被所有人捧得太高了,大家都看到了他的种种辉煌的战绩,对他的敬仰和崇拜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可惜的是,战争还没有结束,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假如他有一次的失误,那么在这辉煌的功绩中就会显得特别的刺眼。
旁人并不了解刘彻,可是卫青真的太了解他了。刘彻那极端的性格,爱憎分明,他如果喜欢你,欣赏你,他就会像一团火一样,表现的极为强烈,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赏给你,但是如果他厌恶了你,那他就如同一块寒冰,冰冷得不再有人情。
爱之深,责之切。
现在的刘彻对卫青真的实在太好了,越是这样,卫青的心里就越是害怕,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此时的荣耀给的容易,失去的时候也不会有多难。
自己的姐姐如今在宫中虽然仍为皇后,可是宠幸已经日减,刘彻目前更加宠幸的是后宫中的王夫人。
现在的卫青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卫家的守护之人了,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便停止了胡思乱想。
同年秋,数万匈奴铁骑入关,袭击了代郡,斩杀了守城都尉朱英,略千馀人。
当消息传到长安时,距离十月初一新年只剩几天了,而且马上就要进入了冬季,汉军如果出关,就会在冰天雪地的大草原上战斗,没有辨认方向的可能。
所以汉武帝刘彻没有立刻发兵,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春。
霍去病慵懒的躺在校场旁的一颗树上,眼睛微微的眯着,余光不断的扫视着校场上不断练习着搏杀之术的八百士卒。
这些家伙已经在高不识和赵破奴的指挥下,操练了大半年,依旧懒散的不成样子,平日里一个个没个正经的样子,三天一个小冲突,五天一个大群架,始终就没有什么太老实的时候,不过霍去病很是纵容,只要不是特别的过分,违犯了军纪,他都睁一眼,闭一眼,当做没发生。
好在这些死囚和匈奴都还有些分寸,但是也见过霍去病有几次发起火来,让他的贴身护卫仆多把犯事的活活打个半死之后,他们从那之后才渐渐的懂了规矩,不敢再那么过分。
当然有时候,霍去病也会参与进来,找几个人没事练练手,结果打了几次之后,大家发现他下手比仆多还重,这帮家伙马上聪明的再也不和他交手了。
这些人都很凶狠,打起来经常不分轻重,所以霍去病也基本不用留手,双刀换成了双短棍,一出手就凶狠无比,身法灵活,让他们连衣角都没碰到,就全都鼻青脸肿的倒在了地上。
对待他们很是简单,根本不用笼络之术,这是一群崇尚暴力的凶徒,暴力就是他们的信仰和准则,他们的世界很简单,只会跟从比他们还强的人,即便死亡也是也不会惧怕,这点上和良家出身的大汉精兵们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霍去病很喜欢这群简单,有血性的暴徒。
就在霍去病还在观看他们操练的时候,校场上走来了一位年轻的郎官,神态高傲,面带不屑的看了一眼校场上的八百士卒,一脸的鄙夷。
这是刚刚入宫不久的新人——司马迁,时年二十三岁,容貌还算可以,不是十分出众,平日里在宫中总是大谈特谈自己的见闻,有些眼高于顶的样子,平日里和同僚之间关系并不如何融洽。
“霍侍中,陛下找你。”司马迁扫视了一周后,发现了树上躺着的霍去病后,淡淡的说道。
“哦,知道了。”霍去病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仍是那副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化。
看到这一幕的司马迁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了一声后,拂袖离开了校场。
霍去病扫了一眼司马迁的背影,仍是没有丝毫的在乎,躺在树上,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时间若有所思。
此时的霍去病已经17岁了,距离上次边郡的经历,已经三年多了一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知道他要动了。
三年前,在孤山上的那阵怪风,让霍去病一时间心血来潮,起了一卦,风行天上,是为小畜之卦。最后的上九之辞,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从那个时候起,霍去病已然对未来有了些朦朦胧胧的预测,所以他也一直在努力的准备着,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纨绔公子。直到今天,他终于有了一丝命运的感觉,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避不开,也绕不过。
“君子征凶,终于轮到自己出阵了嘛?”霍去病呢喃的自问道。
很快,霍去病去见了刘彻,发现屋内卫青,汲黯和丞相公孙弘都在,甚至刚刚的郎官司马迁也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里,等候着差遣。
“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起。”刘彻打量了一下刚刚进屋的霍去病,此时的霍去病身材已经完全的长开了,和成人一般大小,一身黑衣,头发简单的束在背后,脸上有些一丝淡然慵懒的神色,和两年前那锐利的气息相比,已经完全收敛了。
脸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苍白,经过宫中多年特制的膳食调养,身体恢复的很好,两道笔直的眉毛,并不浓密宽厚,反而显得很是清秀,狭长的双眼始终微微眯着,没有完全的张开,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精光,会稍微泄露出他那一丝锐利如刀的眼神,使得常人不敢直视。
十年的大运已经过了四年,刘彻终于有些等不下去了,失去了耐心,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被王朔称为杀星的威力,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因此,刘彻决定这次出兵时,让这个小杀星也稍微的展露一下本领让自己看看,好好的看得清楚一些。
所以他叫来了霍去病,一起参加这次出兵前的谋划。
“去病,既然来了,就过来一起研究一下。”刘彻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霍去病轻轻的招了招手。
卫青等人微微有些错愕,霍去病年纪过于幼小,此刻让他参与此等军机大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汲黯虽然知道霍去病的身份,但是仍然觉得他太小,自认为怎么也要至少二十以后才可担当一些重任。
公孙弘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知道太多的事情,只是对刘彻的怪异行为没有多言而已。
至于卫青则是陷入了沉思,霍去病是自己二姊的孩子,算是亲属,本来应该很高兴,但是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高兴不起来,这个孩子从小性格就冷淡,与自己的二姊关系并不亲近,也与其他人走得并不紧密,自己常年在外征战,多年来基本就见过数次,此时,他的突然出现,让卫青有点猜不透刘彻的用意。
虽然很早就知道,霍去病数年前就被任命侍中之职,但是平日里在宫内很难看到他,如今看到对方身形已经和成人相差无几,只是脸庞仍是少年模样,心中有些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应该是十七八了吧,卫青盘算着霍去病的年纪,自己是十五岁出任的侍中,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大多还是在建章和宫中来回的两头跑,还没接触过如此的军机大事呢,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不是接触的太早了。
卫青并没有妒忌的意思,只是担心霍去病的年幼,怕万一事情弄得不好,连累到自己的三姊和卫家,因此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喏。”霍去病闻言,应了一声后,身子挪动了几步,走到了跟前,并没有靠得太近。
众人见状,没有理会什么,继续开始了讨论,从兵马粮草,出击方向,到如何配置将领和军队的一些事宜,霍去病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从不插嘴说一句话,就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未央宫内的刘彻几人已经一连谈论了数个时辰,虽然并没有确定下来太多的事情,但是几人都有些累了,刘彻知道这中行军打仗之事,乃国之大事,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所以看到疲累的众人,便让他们都回去休息,明日继续再议,只留下了霍去病和始终在身边伺候着的司马迁二人。
由于长时间的讨论,刘彻也显得很是疲累,吩咐侍者去准备一下晚膳。
很快,晚膳就被端了上来,分别放到了三人的面前,刘彻有些饿坏了,示意了一下二人可以随便一些后,就开始吃了起来。
霍去病常年在宫中用膳,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只有司马迁一时有些拘束,看了二人都已经吃了之后,才开始动起了碗筷,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下,脸瞬间变得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