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由于河南之战的影响,匈奴损失惨重,上百万牛羊的损失,让原本就物资贫乏的草原生活,更加的雪上加霜。
匈奴之主军臣单于也因此而一病不起,刚刚进入冬季不久后,在一场连续数天的大雪中,终于踏上了黄泉之路。
在军臣单于刚刚死后,他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便起兵叛乱,攻打军臣单于的儿子,匈奴的太子于单,于单寡不敌众,无奈之下逃往长安,归顺了大汉。
得胜的伊稚斜短时间内就重新掌握的匈奴,自封为新的一代单于。
由于匈奴的内乱,张骞趁机逃脱了匈奴的控制,返回长安,带回了很多重要的消息,汉武帝刘彻十分高兴,册封张骞为太中大夫。
六月,庚午日,皇太后驾崩,后宫卫子夫成为真正的掌权人。
同年夏,刚刚成为单于的伊稚斜,为报复河南之战,率领数万匈奴铁骑南下入关,杀死代郡太守恭,杀伤边军百姓千余人。
同年秋,匈奴二次来犯,入雁门关,再次杀伤边军百姓千余人。
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夏,匈奴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霍去病轻轻的把手中的边关军报放回了原处,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走出了天禄阁,缓缓向着沧池走去。
沧池的水,翠绿,清亮,通透,宛若明镜,将蓝天白云也容纳到了其中,时有微风吹过,吹皱了水面,风过之后,又无波澜。
这一年,霍去病已经十五岁了,身形比以前高大了许多,一袭白衣胜雪,独立于池边树下,散发依旧,随风轻舞,只不过,头发也比以前黑了很多,也密了很多,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没有血色,狭长的双眼中带着三分冷厉,三分淡漠,三分深远和一分若有若无的苍凉。
他的双手轻轻的搭在了身后的双刀上,好似握着情人的双手一般,有些眷恋,有些不舍。
两年前从边关回来之后,霍去病回忆和匈奴交手时,意识到当时自己的左手,一直在紧紧的搂着,那个在自己的怀中无声逝去的孩子,并没用在当时的战斗中。
他明白搏杀只是刹那间的生死,任何的有所保留,都意味着自己没有拼尽全力,只会让自己无谓的受伤,或者死亡。
所以他给自己的左手也加上了一把刀,一把和右手一样的刀。每当他把双刀从刀鞘中抽出的时候,他都会再次的回到那个曾经交手的瞬间,一种没有了任何退路的感觉,使他在练刀时格外的凶狠,凄厉,好像一只受伤的饿狼,被逼到了悬崖的边上,丢掉了一切的想法,只有单纯的生或死,再没有了第三种选择。
原本的他是无法轻松挥动这两把的环首刀的,霍去病在见识到了战场上匈奴真正的骑术后,明白了汉军和他们之间的差距,除了练刀外,他也在不停的练习着骑术和弓箭之术。
他不满足于仅仅的会骑,会射,也不满足于骑得比大多数汉军强,射的比大多数汉军准,他仍在不断的努力着,精进着。
骑马的他,现在已经可以轻易的在马背上做出种种复杂无比的动作,哪怕是在高速奔驰的骏马上翻个跟头,也不会有丝毫的问题,高超的马术甚至让那些从下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也不禁拍手叫好。
霍去病的弓,是把短弓,他没有选择威力强大的长弓硬弩,而是选择了威力一般的短弓,他射箭的姿势很随意,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姿势,他可以随时在任何状态下都能轻易的把箭射出去,瞄准的时间极短,箭搭在弓的瞬间,就可以完成射击,左右开弓都不是问题。
当他连射的时候,就会喜欢把弓平放着,呼吸间就可以射出四到五箭,这是短弓的优势。
精湛的马术,让他的身体,步伐更加的灵活,灵动,大有随风起舞,直奔九霄的感觉。左右开弓,速度连射,长时间的锻炼,让他的双臂充满了力量,迅捷,也让他能把双刀挥动得更快,更有力量,出刀似电,舞动如风,配合着灵动的身体,好似夏日里的微风一般,游荡不定,却又了无痕迹。
但是今天的他,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原本飘逸的刀法,此刻变得更加的迅捷和凶猛,刀锋中渗出了丝丝的杀意,微风化作了****,电闪雷鸣。
每当看到边关的军报后,他都会有如此的变化,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化作冰冷的刀意,展现出来,然后又任它随风而去。
清风温柔依旧,池水未起波澜,霍去病暂时停止了舞刀,皱着眉头,看着手中闪着寒芒的双刃,脸上露出了一副深思的模样。
他的刀法并未彻底的完整,总在施展的时候,会感到有些地方会稍有阻滞,微小的停顿,无法完全彻底的做到行云流水一般,手与刀之间的配合少了那么一丝契合。
这平日里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毛病,会在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尤其是战场上,眨眼间的停顿,都是生死两重天,用刀的技巧早已经烂熟于心,到底差了一些什么让自己始终感到无法圆满?霍去病静静的思考着。
思考良久,仍是没有任何的结果,霍去病知道自己急不得,慢慢的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要回到天禄阁。
却在抬头间,看到了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的道人。这个道人他认识,几年前,汉武帝刘彻在外偶遇的一个道人——李少君,因为他颇有神异之处,便被请回未央宫内,时常讨教于他。
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衣道袍,面冠如玉,几缕长须随风摆动,眉目分明,眼中尽是看尽浮华后的沧桑,身姿飘渺,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味道,隐隐有着出尘之意。
只见对方淡淡的看着自己,霍去病的心里不知道对方站在这里多久了,因为二人以前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所以只是微微的颔首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缓缓从对方身边走过。
“刀技精纯,运转之时微有迟滞,乃是无神之故,若得刀意通神,则可圆满。”李少君在霍去病路过之后,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
霍去病闻言,顿住了身形,迟疑的问道:“何谓通神?”
“神藏道中,若能悟道,自有神通。你的技巧已至巅峰,需要旁通所学才可。”说完,李少君便飘然离去。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霍去病皱着眉头,静静的思考着。
当霍去病回到天禄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进了屋后没有理会他人,开始一本一本的翻看着各种的藏书。
一个月后,他在读完了所有天禄阁的藏书后,又到了石渠阁继续的翻看着。书越看越多,看得越多,越是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饥渴,无法找到自己满意答案的饥渴。
终于有一天,霍去病放下了所有的书,他知道即便继续浏览下去,仍是这样的结果,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吸收了大量的知识,这些知识充斥在自己的大脑内,还有很多的知识互相矛盾,观点对立,他接下来需要安静的消化了,要去除很多无用的知识,要辨别真正的需要的东西。
两个多月废寝忘食的生活,让他变得很憔悴,但是眼神显得十分的明亮,有着一种锐利的感觉,那感觉好像能刺破一切虚伪的事物。
身体略微显得有些虚弱,但是精气神又是那样的高度集中,凝结,好像一把绝世的宝刀正在等待磨砺,正在等待出窍的刹那,准备绽放出无比的锋芒。
看到霍去病的模样,他的同僚们大多都有些幸灾乐祸,暗地里讥讽的谈论着他那疯魔一般的样子。
这一天,霍去病仍在沧池边的杨树下静静的坐着,看着面前的池水,时节已经入秋,秋意中带着一丝萧杀,树叶开始泛黄,连续数月的求索,参悟,早已将所学的所有东西不停的沉淀着,已经屏弃那些无用的知识,只留下最纯粹,最质朴的思想。
霍去病已经渐渐的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一些李少君所说的“道”,明明已经隐隐约约的可以模糊看到,但却又总有一层膜一样的东西,在悄悄的阻碍着自己,阻碍着自己即将踏出的那一步。
霍去病知道,知道自己不能着急,越是接近自己圆满的时候,越不能着急,一着急就会走入歧途,距离圆满反而会更加的遥远。
他排空的自己的心思,心中,眼中都开始变得空空荡荡,无所思,无所想,神魂好像走出了自己的身体,游荡在天地间,十分的自由,好像彻底的挣脱了束缚,此刻的天地,在他的眼中开始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原本眼中的世界开始破碎,却又在刹那间重现展现,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一切好像又都在时刻的变化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不真切,他仔细的,认真的,用心的去看,去听,却想,却闻,去感受,去触碰。
万物的形体之内,还有一种无法看到的力量在缓缓的游动着,变化着,这是事物的一切根本所在,霍去病的手,轻轻抚摸着,感受着,不知不觉间和那种力量渐渐的融合着。
脑海中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啪”的一声,原本阻碍着自己,像膜一样的事物在自己眼中终于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