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上学,萝莉遇到了很多和往常不一样的风景。
在对岸的大巴车上,从海滨森林去往客运站的路途中,以往罕有人迹通行的隧道里,竟然出现了很多往回开的车辆。
有普通的私家车,也有旅游的大客车,匆匆忙忙的,时不时开过来一辆,和萝莉的大巴车错身而过。
鹦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包里钻了出来,正站在椅背上认真地观望。
“开进墙里面去了哦……”萝莉说。
她指的是那些开过去的车辆,没有沿着她们来时的路往回开,而是前赴后继地开进了隧道中的一面石壁里。
鹦哥没有回答她的话,这只傻鸟又从传声筒变成了监控摄像头,萝莉心里猜想,妈妈肯定在背后关注着这一切。
离开了隧道,在抵达终点站之前,大巴车经过了一个高速服务区。以往冷清空旷的这个地方,在今天意外的热闹了许多,很多车辆停在这里,不少人匆匆地吃着便利早点,聚在一起交谈,不时开进来一辆车,不时又有一辆车离开,往隧道的方向开过去。
到了客运站,这种热闹上升到了顶峰,候车区里人山人海,不少大爷大妈在同工作人员争吵,有拉客的站在高处,拿着喇叭冲人群喊话,说着萝莉听不明白的内容。
大巴车停了下来,以前都是找着地方就熄火的,今天却从驾驶座前和两边各蹦出了一个“正在维修”的牌子。
“快走吧。”鹦哥说。
萝莉知道,这八成是妈妈在跟她说话;她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她应该知道的。
找出租车去山下面坐车的时候,萝莉遇到了经常碰面的那个司机,他常常戴着棒球帽,是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对萝莉印象很深,看到她刚从客运站出来就打起了招呼。
“小妹妹是从本土来的吧?你家里没有收到消息吗?唉,再过几天,这条街上可能就见不到什么人了……”
他的话很多,似乎在借着这个机会表达自己对某些事情的不满,都没注意萝莉是否能听明白。
“到了学校要小心,遇到找麻烦的,别和他们争……”司机说。
萝莉都已经下车了,他还打开车窗跟萝莉喊话,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萝莉冲司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在山上的时候,这样的交代或许还是多余的,但是在山下,萝莉下车换乘了公交车没多久,司机担心的事情就得到了印验。
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起人为的堵车事件,有很多穿着黄马甲的人四处游荡,有人举着牌子领导队伍冲行人喊话,也有人在同抗议的行车司机争吵。在萝莉所坐的这趟公交车上,就有几个穿同样马甲的人,明明是少数群体,却在乘客中跃跃欲试地找寻着“异己”,萝莉不敢跟他们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害怕被他们当成意外收获给抓了起来。
到了学校,萝莉以为事态就能得到消停,可是班上同样不平静,有很多男同学聚在一起讨论,用充满敌意的眼光迎接新到教室的每一名同学。开课后老师也不能平息这样的风波,消息很快就在前桌后位通过手机传递开来,老师喝止了几次不起作用,扔下教材离开了教室。班上炸开了锅,大家开始在身边寻找组织,为不曾过多接触的同学贴上标签,很快就分成几个群体,只把坐在角落的萝莉给排除在了外面。
“我记得她是本土人吧?”
“我不知道。她的妈妈来过几次,听上去是外地口音,但不知道是哪里的,也可能是移民。”
“外国人?——算了吧,看她那副害怕的样子,哈哈哈……”
萝莉的同桌离开了,和前边的几个女生组成了小团体,此时她们正在决定要不要吸纳萝莉为成员。萝莉不清不白的家庭背景和话少好欺负的模样,似乎已经替她们做下了决定。
萝莉手里捧着一本国语书,这是早课上老师为她留下来的一道教学工程,现在正在替低着头不敢说话的萝莉作火力掩护。
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国语老师回到了教室,告诉大家不要参与外面私自组织的活动,学校已经做下了决定,对上议院通过的法案持保留态度。老师的意思是让大家好好上课,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和往常一样叫大家翻开课本,讲起了格雷福斯先生在对戈战争中留下来的其中一篇文章。说到“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但也是一种有缺陷的落后的手段”时,讲台下面骚动了起来,一条消息很快通过同学们的手机散布开来,有几个高个的男生站起身,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老师,带头离开了教室。
“还有没有想出去的?都出去吧。”老师说。
接着,他摘下了眼镜,似乎没心思再上课了。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原来是有高年级的学生正在组织抗议,整栋教学楼几乎都跑空了。很快,大家呼朋引伴,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教室里学生都走了,老师在窗边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萝莉。
“你不去吗?”老师问她。
萝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去了,人家肯定也不会欢迎她。
老师把烟头掐灭,走了,教室里只剩下萝莉一个人。
还上不上课啊?萝莉很想这样问。
外面乱了套了,平时大多在教室和走廊活动的学生,现在全都聚集到了教学楼下面的广场,不少外来的“黄马甲”正在边上和学校教职人员争吵,有学生站在高处用喇叭喊话,说着萝莉听不明白的内容,几个安保员站在校门口两边抽烟、攀谈,看着学生陆陆续续的走出校门。
第二节课铃声响了不久,有教职人员找到教室,看到萝莉主动站起来观望,便问她在干嘛。
萝莉答不上来,老师都走了,能说自己是在上课吗?
教职人员问她是不是本土人,看她没作声,以为是默认了,就叫她回家去,这阵子别来学校。
“不上课了吗?”萝莉问到。
对方看了她一眼,似乎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没回答她。
萝莉高兴的坐下来,收拾课本和书包,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回去吧。”鹦哥说。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出了书包,此时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站在萝莉用课本垒起来的防御工事上。
“嗯。”
就这样,萝莉盼望了许久的上学,在上了两节课之后,又坐上了回去的车。
穿过骚乱的街道,登上去往山上客运站的道路,在将近两个小时的孤独的旅行中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辆“正在维修”的大巴车不见了。
“去哪了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萝莉有些害怕了,她以为大巴车被车站里的人发现,拉到什么地方研究去了。
“直接走吧,路上它会来的。”鹦哥在书包里说。
萝莉又继续步行,路上想把鹦哥放出来,陪她说说话,鹦哥拒绝了她。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别,小心有人看到。”
萝莉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高速路上都是匆忙的车辆,要怕也应该是怕有交警过来抓她才对。
走了没几分钟,大巴车就到了,萝莉把书包往前座一扔,躺在最后排并列的五张客椅座上,平时因为空无一人而显得有些诡异的车厢,在今天感觉格外亲切。
“这几天别去学校了。”鹦哥说。
它正站在窗沿上,认真地观望着路上同行的车辆。
萝莉本来想跟它说说话的,可是谈到这个话题,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坐起身,看着两边匆忙的车流,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别离,大巴车一路行驶,载她进入隧道,经过那面石壁时,她又亲眼见证了这次别离。
在海滨森林里的小径上,萝莉没有心情看海,低头踢着石子和枯枝,心里想着,这次回家,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再出来。
这种心情在海上列车上得到了舒展。萝莉趴在窗沿上,看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几道海岸线,忽然想到了外出冒险。
神秘的沉船,古老的部落,遗落的宝藏,还有蒙尘的神庙,这些未知的一切,都吸引着萝莉那颗追求冒险的心。
回到家里的小岛上,特地来列车站外接她的妈妈答应了她,可是在意见交换中,她和妈妈产生了分歧。
“行啊,下午咱们就去侏罗纪公园,给你抓几只小恐龙怎么样?”
“不想去抓恐龙……”
“那你想去哪啊?”
“我……我不知道。”萝莉不敢说出来,妈妈从不带她去没去过的地方,这要是吵起来,肯定会伤害到妈妈的一片好心,萝莉知道自己不应该去那些地方,这让她矛盾极了。
“这几天就别去学校了,啊?好好呆在家里,想要什么就跟妈妈说,妈妈都答应你。”
鹦哥一下车就飞走了,飞到了家后面的树林里,不知道是干什么去,它已经和妈妈完成了接力。
萝莉发现自己的命运就是终生呆在岛上,在妈妈的管束中,寸步也不得离。
在家里,萝莉不想看电视,不想听故事,说是要去写作业。到书桌前一坐,发现能写的都已经写完了,鹦哥又不在身边,她四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放到了书架上。
《大皇孙》、《巴哈姆特游记》、《大爷与湖》……
萝莉一个中午看完了好多书,以前她从没有兴趣翻开,今天却难得有耐心把它们看完。
故事都非常有趣,可是萝莉却觉得不是很得劲。
她参与了一次次冒险,在每次故事的结局不告而别,没有一次令她完全满意。
为什么这样就结束了呢?
萝莉想着。
吃午饭了。
“下午,去抓恐龙吗?”餐桌上,妈妈问她。
萝莉不想去,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懂,要到书房里继续研究。
吃完饭后,萝莉又接着读了几本书,隐约察觉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杨克神父庙》读到一半,她放下书,坐到书桌上,拿起本子和笔,写下了一个标题。
——“《永不止步的勇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