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易少息坐着马车外出后,紫玉便穿过长廊来到了将军府的大堂。
大堂入内两侧各放置四张案几,案几旁左右一太师椅。正中坐北朝南一黄花梨八仙桌,此桌的尺寸在三尺开外,是一张标标准准、规规矩矩的大八仙桌。光洁素雅的造型搭配着俊雅秀美的黄花梨木纹,是这件八仙桌最夺人眼球的地方。右侧一紫檀木靠背太师椅,紫檀性平和,能消肿,止血,定痛。更能驱邪避凶,化解戾气,佛家弟子尤为喜爱佩戴用紫檀制成的念珠。寻常人家能有一寸紫檀就已够欢喜好些年月了,怎敢去想这一整张紫檀所雕刻做成的椅子。雍容华贵,可见一斑。
此刻,大堂正中一身披厚实黑狐皮裘衣的中年男人正痴痴望着墙上一幅女子画像出神。听到紫玉走进,中年男人收回心神,问道:“又去金玉楼潇洒了?”嗓音厚实沧桑,在战场上是那种可一开嗓,便吓破人马心胆的主。
一身紫衣的紫玉恭敬请安作揖道:“跟严、刘二公子一道。”面对此人,紫玉语言从来简单明了,不敢多说一句。
中年男人这才转过身,这该是何种语言来形容此人长相与形貌。虽名为杀神,凶名响彻震慑整座大陆,但无人敢信,那些传闻神话中,虎目牛鼻,利嘴尖牙,一开口便可食人骨肉,一挥臂便能摧山捣江,一跺脚即可地摇山裂的魔王。真人竟然长得这般普通。无法想象这些市井间流传甚广的野史闲话是怎么编造出来的。朴实到无法再朴实的一国字脸硬朗古铜色汉子,刀刻斧凿般的皱纹已生长在眼角、脸颊。说他是个庄稼汉子,脱下这身衣着,绝对相差无几。这就是诸国乱战中,豪取五州,踏涂人间生灵造下天泣鬼悲壮史的杀神易浑。
是啊,诸国乱战已过去十数年之久。杀神终究也是人躯,时光最是无情残忍,让他老去,淡去昔日的荣光。才至中年,已苍老如花甲、古稀之人。可悲又可笑。
易浑将双手背负身后道:“这刘州牧与严郡守当真是好人啊,鼓捣儿子些迂回亲近。看这息小子咋办。”
紫玉依然保持作揖道:“三少爷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心里比镜子都照得清楚。”
易浑挥手示意紫玉起身道:“不管不管,这官场沉浮,人心斗术,他书中读的来?学的出?还是少了磨砺。不过,命有定数,该来的今天终究来了。”
紫玉低着头,说不出的恭敬,默默听着大将军的话语。
易浑望向门外天空,偶有飞鸟掠过,浮云来去飘然,院中孤树光秃枝头挂满了昨夜残留的雪。略一沉思道:“蜀地的风雪再长,也长不过一个冬季。可这人啊,一旦把自己藏起来,稍不留意,便当真藏了一辈子。该出去看看了,总好过赖死这掌大蜀地,就自以为天下也如此。”易浑依然目不转睛盯着那棵孤树,依稀记得这是多年前出征时,自己亲手栽下的,如今已长这般高大,时光刹那便无声溜走了。
感慨完流逝匆匆的岁月,易浑望向紫玉道:“息儿会满意么?”
紫玉不敢抬头,哪怕在说出这句话时,易浑的话语与眼神少有的温柔流露。淡淡道:“三少爷一直是听话的好孩子。”
易浑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也就紫玉丫头会说话,对呀,他终究是老子的血肉。这一点,他不认,也逃不掉。那就接人去吧,别怠慢了。”再一挥手,紫玉已领命告退。
接人?有谁会劳烦这蜀中王亲自接待呢?
另一头,易三少的马车稳稳停于一座偌大屋楼外,只见这红木大牌匾上三个金漆大字“金玉楼”。说不尽的脂粉香气,烟雾缭绕于楼内徐徐飘来。各色妙龄女子嬉笑,各类琴瑟乐器交相鸣梁,真可谓人间仙境。
从车厢上走下的易少息闭上好看的丹凤双眸,深呼一吸道:“绕是书中圣贤,也难过此楼酒色香啊!”说罢,迈着步子便往里走。麻小二立即随行,生怕于重重人潮人海内跟丢了主子。
还未跨入门槛,就有一丰腴少妇急切拨开门口重重护卫向着易少息紧靠而来道:“哎呀,三少爷快请进,可想煞金玉楼内些个姑娘了。”
易少息瞧见这位金玉楼众女子称呼一声干娘的少妇道:“金姐,这不来了么。怎的,严、刘二混子还未到?”
名金姐的少妇一脸谄媚道:“早来了,早来了。仙人间里早已等候多时。”说完,径直伸出双手自然挽上了易少息手臂,领着易少息往仙人间走去。
此刻,金姐心里可乐开了花。这易家三少哪次前来,不得砸下个千八百银两的。虽说来金玉楼消遣买乐的不乏大户公子,位高权重的人物。但真比起来,还得是易三少出手最为阔绰,身份地位最为厚实。这金玉楼早先也不过是一般青楼,如今能从同类中脱颖而出,成为这蜀地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与这易三少可脱不开关系。
一路上,两侧及大厅的众多男女都向之投来恭敬艳羡目光。谁都知晓,这易三少的身份尊贵,更由衷佩服这能引得金玉楼花魁秀叶姑娘心生爱慕的翩翩少年郎。靠的是三寸舌、巧辩簧,一手诗画绝天下。尤其是酒后如仙般洒脱风流,自然而成的旷世之作,每每令士子、言官咋舌不已。
当今圣上,就因他一次酒后所作诗句“塞外北地马踏蹄,城内兵将持矛立。血洒州郡江河地,谁人儿郎弱胆气。”龙颜大悦,惊叹其家国情怀深,情绪饱含真。美其名曰:“血气胆少年。”更将此赐作牌匾挂于登圣楼前。
所以啊,有不少人不是来这图一时欢愉,抱着前来一睹酒仙风采的人儿是大有所在。谁人能想,那威名远播,天下骂作莽夫的易浑能生出来这么一个风流才子。这种前后相差巨大的对比,更成了坊间流传甚广的故事,闲谈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