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瞻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停在那,像是只等着她上去了。
秦攸宁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马车里的空间倒还宽裕,秦攸宁在他对面坐下了。江瞻倒也没什么话同她说,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风偶尔吹起帷幔,秦攸宁便急忙伸手挡住,用手将帷幔拉住,不让一丝风透进来大暑的天,这举动实在太过怪异。
饶是江瞻也从书中抬起头来,颇有些不满。
秦攸宁看着外面燥热的天,又看了看不满的江瞻,说道“江大人多见谅,我自小体弱,有些畏寒。”
江瞻看着秦攸宁白皙的额上也出了汗,眼神闪躲的只怕明着告诉他她就是在扯谎。
“那便拉的再严实些。”
江瞻又拿起书来看,手指在小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
没多久,江瞻的余光瞧见秦攸宁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正在他差点问她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秦攸宁开了口。
“江大人?”
“怎么了?”
“没...没事,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太好,您多看看...多看看外面的景色。”
江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秦攸宁这才想到,车窗不是正被她遮着吗。
“想说什么便说吧。”
江瞻把书放在小桌上,靠在软垫上,看向她。
“能不能...在这儿把我放下来?”
江瞻忽然明白了,笑着说“秦姑娘这是同我避嫌呢。”
秦攸宁直摇头“实在是家规严的很...若是看见了江大人送我回府上,只怕又要抄上几遍家规了。”
江瞻见秦府就在眼前了,便让车夫停了马车。
“下回不要再一个人出府了,总要带上位婢女。”秦攸宁连忙点头说是。
见秦攸宁进了府上,江瞻才离开。想着适才秦攸宁拙劣的演技,他眼里带着笑意,不仅仅是牙尖嘴利,还是个小骗子。
自那日后,秦攸宁再出府时,总让相府的马车在不远处等着她,只怕沈晏再让热心的江大人送她回府了。
玄林书院正是博裕先生一手创办下来的,书院里藏书众多,秦攸宁时常来这里寻些孤本。最初博裕先生因她是女子还有些偏见,只是偶然见听过她的论断,才觉着是个可塑之才,至此也消了偏见。
“博裕先生。”
见秦攸宁来了,知她心中所想,博裕先生便指了指书架上最左侧的书卷。
“这些书卷都是宣德年间的旧物了,年久未编修,有些已经辨不出字迹了。”
秦攸宁谢过先生,便看向书架的最左侧,那里放着一卷书,已经陈旧了,扉页间泛了黄,字迹模糊不清,翻开书卷,只依稀可见一句诗。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书卷间夹了一彩笺,上面隐有花木麟鸾的图纹,她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她看见了一个名字,昭华。
前人所写,她不敢冒犯。
这是长公主的封号,她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这个名字渐成了陛下的忌讳,谁也提不得。她也无数次想象过这位公主有着怎样的容貌,是个怎样的佳人。
且月初七,帝在宫中设宴,秦攸宁和沈小娘子一同入宫,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倒和小时候一样。
沈夫人和秦夫人关系要好,怀孕的时候便说若恰是一男一女便给他们定下婚约。只是恰巧生下的都是千金,婚约便也不作数了。
沈晏小时候还因这事和阿姐吵过,说是若不是阿姐,和秦攸宁订亲的可就是他了。沈夫人和秦夫人常拿这事打趣,笑晏儿这样小,也懂得'争风吃醋'了。
“你这花钿真是好看。”沈鱼容也看上了这支花钿,又觉着许不是这花钿好看,而是攸宁妹妹这样的天香国色自是戴什么都好看。
“我前些时日里在悬铃阁见着了,也是喜欢极了。”
“说起悬铃阁,沈晏那小子前些时日扔给我一堆首饰,不知又打的什么主意。”
“咦,他那日同我在一起呢,也不见得他挑,只一个劲的买,我说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呢,原是给你的。”
“我倒不信他是给我买的,只怕是别人不要的,这才巴巴的拿到我这了。”
秦攸宁便笑“我倒盼着有个弟弟,一个人怪无聊的。”
秦攸宁和沈鱼容到时,席间已坐了些人了。秦相和江瞻各坐一侧,江喻也在宴席中,只是坐的远,秦攸宁没注意到他。
沈容鱼坐在她右侧,另一侧是位没见过的生面孔,秦攸宁轻声同她问好,小姑娘也微笑着答好。
沈鱼容轻拍她,示意她看。
有十二宫女着华服,提着宫灯而来。
那其中有位贴着花钿的女子,身段婀娜,回裾转袖真若飞雪
她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落花纷飞间,更如幻影。
宋郢中坐在席间,伸手接下一瓣落花。宣德二十年,也曾有佳人,试曲一舞天下无。
落花似雨,真如昨日。
席间议论纷纷,有识得的便说“这不是十洲上元乐吗?”
“当年长公主便是这一舞便名动满京华。”
那人还欲说,被身旁人拦住,提醒他长公主这字可万不能在宫中提及,那人便立刻噤了声。
“这舞是谁排的?”周瑛坐在上首,话语中隐有怒意。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方才跳这支十洲上元乐的女子跪在御前,求陛下饶命。
周瑛冷笑一声“谁给你的胆子?”他微抬手,便有侍卫将人带了下去。
周瑛冷着脸,也拂袖而去。
温静姝虽忧心陛下,只是这宴席还要继续。
“想必陛下一定很想念长公主吧。”
沈容鱼叹了一口气。
昭华公主真像个传奇般的人物。人人都知道她,可是谁也不敢提起她。
只是,有这么多人记得她,喜欢她,她曾经一定是位幸福的公主。
只是,她离开了,活着的人该有多落寞啊。
秦攸宁一时有些胸闷,便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
她坐在石潭边,看了会儿游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支十洲上元乐她会觉着熟悉。萧声入耳,仿佛跨越前身今生,翩然入梦。只是,这支梦,她从没有见过呀。
她来时没注意看,只是有鱼儿跃出水面,水珠砸到她脸上,她才发现假山石后好像站了两个人。
那两人似在争执着什么,只是压着声音,她听不真切。
只隐约间听见他们在说军中粮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