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宣德帝下朝后,去了慈元殿,孟贵妃正在询问太子的课业,周覃思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母妃问完了阿弟,再来问她。
周瑛非长子,也不是皇后娘娘嫡出,却做了太子,也是有些缘由的。
沈皇后生前有一子,名弘殷,少时骁勇,善弓弩。后出巫蛊之祸,桐木偶人见于后殿,帝后早有间隙,此一出连着牵连幼子,封瑞王,无诏终生不得归,自此困于封地。沈锦鸾身子弱,难忍与幼子别离之苦,第二年春雪来时,便怀恨离世。
然,虽立太子,却再无后。
宣德帝见周覃思捧着书,觉着小姑娘长大了些,平日的玩心收了不少,多少有些欣慰。
“昭华,你来父皇这里。”
“听说你近日颇为用功,父皇本有疑虑,这一见,确是如此。可有些什么想要的,父皇都赏给你。”
“父皇,您最疼我了,平日里赏的珠宝首饰哪儿还放的下,倒是有样东西,您从来没赏过我。”
“昭华不要这些,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出宫去看看,书上说的那些繁华的街道,游船画舫,我却从未亲眼见过。”
“父皇让鸿钰和你同去可好,你一个人,再多护卫,父皇也放不下心。”
周覃思欣喜道“好,好,莫说皇兄了,便是再多带些人也无妨。父皇真真是英明神武!”
“平日里若想听昭华夸夸朕实在难得,几个皇子公主里,属你最好收买。”
宣德帝在慈元殿用了膳便走了,这几日积的折子多,他还未阅完。
周覃思和周瑛也各回了殿。
至夜,天上繁星点点,周覃思坐在窗前,提笔写些什么。嬷嬷见公主穿的单薄,给她披上了外衣。
“公主仔细着眼睛,时候不早了,早早休息了罢。”
“嬷嬷,我还没抄完这段书,等会儿吧,过几日我还想着出去玩,课业落下了先生定是要罚我的。”
周覃思计划的周全,她求着赵南星同她一起出去玩,若是他以业荒于嬉这事拒她,她也早有准备,只把熬夜写的这些交给他看。
至于怎么让他答应同去,她方才回殿的路上先是去见了三皇兄,她只以鸿钰哥哥的名义邀约便好。
她想着想着便笑了,枕在桌子上,窗外的月光柔和,连风也轻轻。
翌日他们出了宫,和赵南星约在丰乐楼。休沐的日子,赵南星也无事,无非在府上观书,听闻了周覃思也要去,便答应了。
鸿钰虽是皇子,却喜市井的繁华,京中纨绔子弟他相识最多,见他来了,一旁听曲儿喝酒的公子们都过来同他招呼。
他这次却和往日不同,身边那人他们也认得,正是最得圣心的赵翰林,只是再往后看,还跟了一个小姑娘,看着年纪小,想来是哪位官家小娘子,不知缘何跟了过来。
他们不知周覃思的身份,鸿钰也刻意瞒着,因而都改了称呼,再不可唤赵南星先生。
丰乐楼三层相高,五层相向,各有飞桥栏杆,明暗相通,临水而建,隔窗观景,有画舫游船,河水轻漾,莲花灯游曳,像是漫天的星辰不在天上,而在那水间。
她贪玩,看了会喷火的人,杂耍的猴子,还有穿着暴露的胡姬在跳着胡旋舞,就有些走不动路,频频止住步子。
她再回首时,已不见那两人的踪影,她只得继续前行,想寻个人少些的地方,等着暗卫来寻她。
前有一灯铺,向晚灯烛莹煌,上下相照。
有各色灯笼悬壁。龙灯,走马灯,转鹭灯,兔儿灯,花蓝灯。
以烛嘘之,车驰马骤,白鹭转花,黄龙吐水,浮光洞,攒星阁,团团不休,皆灯也。
周覃思捧着那兔儿灯看个不停,她提着花灯,看着旋转的兔儿,灯烛晃耀。
她蓝色的百迭裙上以鹊影作暗纹,披帛垂下,鹊鸟似飞隐其间。
她带的银两花光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把那兔儿灯放回去。
“姑娘,这位公子已经付了银两。”
她在那一瞬转过头来。六街灯火,十里月明,不及这一瞬。
他接过兔儿灯,将袖袍的一侧伸给她“牵着”
小姑娘一手拿着糖人一手牵着赵南星的袖袍,“赵南星,这些灯真好看。”
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被花灯吸引住了。小姑娘似乎永远带着好奇,喜华灯,喜珍宝,喜凡俗的热闹。
“赵南星,那些胡姬的眼睛是绿色的,像父皇赏我的宝石,美丽极了。”
“赵南星,你瞧那陶泥做的小兔儿是不是可爱极了。”
“宫外这样有意思,为什么我们还要筑起宫墙,守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呢?”
周覃思看着热闹的街道,有些怅然,这些都是她在宫里见不到的。
“思思,你方才去哪了?”周鸿钰好不容易才越过人群,找到了她。
“我在杂耍那多留了一会儿,又去看了做糖画的,那陶泥做的乐器吹起来像是百灵的叫声......你瞧,哥哥,我的兔儿灯好不好看?”
她急欲转移话题,免的鸿钰哥哥下回再也不带她出来玩了。
周鸿钰这才看见她手里提着的花灯,左不过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若说精巧,哪里比得上宫灯呢。
“思思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鸿钰哥哥,我们回宫吧。”
她显得乖巧又懂事,想让哥哥快点忘记方才她因为贪玩擅自同他们分开了走的事。
她在宫门前,乘上马车,与赵南星告别。
手里的糖人将化,她掀起帘子一边。
“赵南星,这个给你。”
马车渐远,长街灯火不熄,情之所至,静寂于万籁星辰。